“天地广阔,好好活下去。”
“阿姐,你闭上眼,待你睡了我再离开。”
北境夜风吹拂,叶照给榻上将近而立的女子掖好被角,转身消散在苍茫夜色中。
百里沙漠在大邺西北处,而叶照策马夜行乃是一路东去,东境至北处有河名曰漠河。
漠河以北,相传有方士可采血引魂。
只是方外方士难寻,入其山门需破护山法阵。
东方泛白,晨星可见。
又十数日昼夜轮转,叶照已经离开百里沙漠,出了安西之地。如今越过中原地带,上了东北道。
已是昌平二十八年正月,新年伊始,东北道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叶照牵着马在一家客栈住下。
阖家团圆的日子,住店的人几乎没有,店中也无甚丰富膳食。
但叶照还是很开心。
她挑了一间上好的厢房,要了汤饼,烩肉,和甜酒酿。
屋里烧了炕,干燥又暖和。膳食冒着腾腾热气和香气。
掌柜道是新年稀客,还送了她一盆羊肉饺子和两个冻梨。
叶照将膳食都吃了,剩下两个梨捧在手中玩。
掌柜道,“冻梨是这处特色,看着乌黑发丑,但甜的很,水又多。”
“好香!”叶照凑近闻,却也不吃。
闻闻就好,她不要吃。
“梨”的发音不好听,她也是要去寻女儿团聚的,不要在有离别。
她道了声谢,抱着两个梨满脸笑容地跑回房间。
熄了烛火,她凝神打坐,调理内息,以便接下来的入山破阵。
还有三百余里,就要到达漠河了。
四个多月来,她强行封穴阻筋脉的元气已经已基本复原,九曲台挨的那一掌也以痊愈。想到九曲台受伤,叶照便又开始想起陆晚意。
那日的刺客,她认出来的,是应长思。
应长思要杀陆晚意,左右是因为自己之故。如今自己亡故,想来便也没有再杀她的必要。她侍奉在贤妃身边,当是安全的。同萧晏关系亦不错,萧晏亦会护着她。
而她远走,梅花针控在左臂筋脉中,只要不去施力触碰,便也不会有事。
如此便唯剩噬心蛊。
原本功力复原后,她试过用内力逼出或者压制,却始终不得成功。
而在崔如镜的书卷中,亦不曾有噬心蛊的记载。
她想着,左右操蛊之人已去世,这蛊虫便沉睡不会再醒。
而这世上能操伏噬心蛊的,除了崔如镜便只剩应长思。
如今她假死离开,想来应长思也无可奈何。
然而,正这般思虑间,她整个人颤了下,只觉胸口一阵心悸。刚想御气,心口便一阵绞痛。
噬心蛊。
竟是噬心蛊发作了。
但只是极短的一瞬,便再没有印象中心如刀绞、毒蛇勒缠的疼痛。
可是即便如此,叶照还是惊出一身汗。
且不说那样周密的计划,便是这数月亦无任何追兵,洛阳皇城中的人当是已经信了的。且霍靖手下暗子甚多,苍山门下有武学资质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他们实在没有揪着她不放的理由。
这般想来,加之一炷□□夫过去,叶照再未感受到疼痛,便多来只当是当初不娴熟的封穴阻筋触到了它。
只继续静心打坐。
一夜无事,晨起叶照总算安心几分。
*
“师尊、师尊……”洛阳城郊的一处宅院中,应长思看着已经休憩的母蛊,琉璃瞳仁时涌时现,风霜面容上满是惊喜。
师尊还活着。
自叶照死讯传来后,这四个月来,他头一回收功清醒过来。
眼中化成常人的黑瞳。
折腾的那么许久,他居然没想到,叶照体内种着噬心蛊。
噬心蛊一入人体,便与宿主同生共死。
如今蛊虫还活着,那么叶照便也一定没有死去。
“金蝉脱壳!”霍靖是在翌日得了这消息的,闻之简直不可思议。
“如此,小侯爷只需去一趟百里沙漠看看便可。她平身便那么一点牵绊,若是那花魁已经被带走,便是本座所料不错。”
霍靖忽而又蹙眉道,“那我们要如何寻到阿照?先生可有法子?”
“原本母蛊在手,她走不远。”应长思从袖中掏出一方鼎炉,看着里面指甲大小的虫子,“但她显然走远了,母蛊感应的非常弱,不好辨别。”
霍靖闻言,顿了顿,“无妨,本侯先去一趟百里沙漠。带回慕小小,这洛阳帝都,该她上场了。”
“若是被阿照带走了,亦无妨。”霍靖面上全是笑意,“我们可以慢慢找。左右阿照来洛阳一遭,还是发挥价值的 。萧晏如今已经无心政事了,整日闭府度日,废得也差不多了。”
*
诚如霍靖所言,秦王府已经合府门良久。
他求苏合助他入梦多番失败后,人便开始恍惚。
总是在各种场景里,见到叶照。
去岁除夕宴上,他难得清醒。见到哀哀垂泪的母亲,见到不良于行的长兄,再见那些在他麾下多年的属下,心中便有些愧疚。
属臣们各有才能,他并不担心离了自己,他们便吃不上一口饭,只是党派相争许久,楚王没有容人的性子,他们离开秦王府便注定无路可走。
而他母亲和长兄,靠以他为父的天子,他并不放心。霍靖身后何人,萧晏重生十年,占尽先机,却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至今没有个眉目。
这过去未来的漫长人生,他只需要她一人。
可是需要他的人,却有很多。
这样抛下便去寻她,她大概更不愿看他了。
她会说什么?
大抵会说,“妾身受不起如此厚爱。”
那么,阿照你走慢些,等一等我。
于是,秦王府合了门,秦王却依旧在理政。
不过是少了露面,少了参与朝会。
他接受了她的死亡,却又不甘心。
他从来没有去过叶照的墓地,王府中也没有设她的灵位。
他同苏合说,“你不是说亡人好入梦,生人多来不入梦吗?”
“这难道不能证明她活着吗?”
苏合无话,由他用这般荒唐的理由麻痹自己。
原也还有更荒唐的事。
那头吞噬了叶照的斑斓虎,在去岁十一月里被萧晏派人从骊山扛了回来。
彼时距离斑斓虎死去,已经两月有余。
尸身腐烂发臭,皮肉被其他野兽吃的所有无几,倒是骨架完整。府兵运回时,尚且一尊数米的白骨尸架。
萧晏看着愿意理事,愿意走出来。萧明温便由着他去。
天子不说话,旁人便也更不敢置喙。
然,有多少人,在心里或高兴,或叹息,秦王疯了。
日日同吃了他妻子的虎架,待在同一屋檐下。
日日睹物思人。
大抵是又爱又恨吧。
老虎吞了他的王妃,身上满是他王妃的气息。
萧晏确实没有一日不看,不抚摸。
确实又爱又恨。
然而这一日,他摸着虎牙,正盛怒难当之际,似是看到什么让他欢喜的东西,瞬间消了怒气,他凑近细看,又退身看虎面其他骨架……
电光火石间,眉宇浮现出四个月从未有过的欣喜。
“去,传林方白,钟如航,去将先前参与抓捕斑斓虎的所有人,全部聚集秦王府。”萧晏侧身吩咐侍者,“包括楚王的人。”
“还有,去大理寺给本王拎一个仵作过来。”
萧晏落话如铁,府中主簿只在以往自家殿下开加议会时,才见识过。便也不敢耽搁,领命而去。
很快,他要的人便聚集了。
他问,“那日,在乱箭射杀斑斓虎时,可有人同虎相斗,击打过它。”
众人一致摇头,他们根本连斑斓虎的面都没见到,何来搏斗?
得此答案,萧晏眸光亮起一分。
他转身又问仵作,“虎牙看的如何?”
仵作道,“当是被硬物击打而断。”
萧晏再问,“虎面骨架的裂缝,可是撞击重物形成?”
仵作蹙眉摇首,“不好说!”
只再观虎牙,“殿下,这打断虎牙的利器有些奇怪,当是及细之物,这……”
“看看这个?”萧晏从袖中掏出半截玉镯。
仵作接过比对,“符合,但……”
“但是,这镯子入虎口早该碎成数瓣,断没有击断虎牙的可能,对吗?”萧晏拿回手镯放好。
“不,有可能。”林方白和钟如航相视一眼,同时脱口。
林方白道,“如果对方是个高手,以掌力催之,将玉镯为暗器,一切便合理了。”
话音落下,他整个吓了一跳。
只抬首看萧晏。
萧晏低头看着手中玉镯,眉眼有神,眸中有光。
他一笑,一行清泪便落下来。
第35章 、晋江首发
这是昌平二十八年的上元日。
是个极好的日子。
萧晏坐在清辉堂的正殿里, 看参与这次被他问话的诸人。
林方白,钟如航,左礼, 贺兰仪都是自己人, 剩下的三个金吾卫是萧昶的人,还有一个仵作大理寺出身,原也抬不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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