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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怀璧 (木沐梓)


  雪信心神微敛:“盒子放在西面墙上的神龛后面。”
  男子的目光朝西面墙上看去,那儿果然有个神龛,里头供着一尊观音像,神龛前还点着三支香。他点住和尚身上穴道,朝神龛走去,抬手移开神龛,露出墙上一个砖块大小的空隙,里头放着一个棕色的木盒。男子眼前一亮,将那盒子取出来,发现上面带着一把小锁。又转头问道:“钥匙在哪儿?”
  雪信面不改色:“师兄当年留下这个木盒,离开前曾留下一句话,说只有这盒子的主人才能打开这木盒。施主既然说这里面是你的东西,应当有这木盒的钥匙才对。”
  男子眉眼一沉,忽然笑了起来:“这盒子没有钥匙我难道就打不开了吗?”
  他将匕首沿着木盒的缝隙插入其中,掌中蓄力,稍稍使劲用力一抬。那木盒上的铜片立即叫他拆了下来,木盒裂成两半,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雪信虽将这盒子存放多年,但也从未见过里面的东西,这时也不禁抬头朝他手上看去,只见木盒之中放着一本《金刚经》,上面还有一串檀木佛珠手串,一百零八颗珠子串成一条,色泽温润,应当是主人的随身之物。
  他没想到这盒子里的竟是这样普通的东西,男人将经书打开随手翻了翻,面上露出一丝了然:“果真如此……”他轻声道。
  雪信不知这经书里面写了什么,只见他将那册《金刚经》放进怀中,就朝窗边走去,似乎打算就此离开并没有伤他性命的打算。雪信不由开口道:“施主留步——”
  那人影停下脚步,挑眉看了过来。他生得一张陌生脸孔,高眉深目,并非中原人长相,看打扮应当是琉铄国使团里的人。但他敢在这种时候以真面目示人,想来应当是易容过的。
  雪信强作镇定问道:“施主是我雪月师兄的旧识?”
  “你问这个干什么?”
  雪信沉默片刻:“贫僧想知道护心堂起火之事,是否与施主有关?”
  “与我有关如何,与我无关又如何?”男子在塔中轻笑一声,声音却冰冷,“与雪月那和尚有关的人我都该杀,今天对你网开一面,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他说完这话再不与他纠缠,就要打算从窗上跳出塔外,忽然脚下地板震动起来两旁书架朝他倾塌而下。男子大惊,足尖一点避开左手边的木架,刚一落地就感觉脚下木板向下凹陷,他心中警铃大作,向一旁扭过身子,堪堪避开墙上朝他直射而来的银针,随即目光落在站在墙边的僧人身上。
  雪信不知何时已经冲破了穴道,他脸色苍白一手按在墙壁上,这塔阁一早设了机关,从他走进这间屋子开始,便已中了圈套。
  男子大怒,抽出随身佩剑便一剑朝他刺来。云心月信四位弟子,除去云月二位,雪心与雪信二人武艺皆是寻常,这一剑来势汹汹,雪信眼看避之不及,但他原本就没有打算避让。这种危急关头,他迅速按下墙上的机关,房梁上四面铁栅栏从天而降,长剑穿过铁栏,距离僧人喉头不过一寸,却再也难进分毫。男子瞳孔一缩才知道对方方才是故意以自己为饵,引他走到一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这铁栅栏是精铁炼成,寻常刀剑根本难以劈开,男子这时才发现手脚渐渐使不上力气,他看了眼神龛前已经燃了一半的香,方知今晚每一步都早已在旁人的预料之中,于是干脆收起佩剑,静观后续。
  兔起鹘落之间已经尘埃落定,雪信还未回过神,楼下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身形肥胖,一口气爬到塔顶明显有些喘,额头也出了一头的汗。不过看见困在铁栏里的人还是大大松了口气,笑道:“卫公子料事如神,这一招瓮中捉鳖实在精彩!”
  卫嘉玉跟在他身后上楼,并不居功:“全靠葛大人这一手家传的机关术。”
  葛家是江南有名的机关世家,葛旭出自葛家一支旁系,机关术学得虽不如正经本家,但在百丈院能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与他这一门手艺却也是分不开的。
  就在闻玉第一回 追着黑衣人夜闯护文塔的第二天,卫嘉玉就找他商量要在塔顶布置机关的事情。塔内位置狭小,又存放了许多珍贵的经书法器,要计算出来人的行动路线,尽量小的对塔楼的布置进行改动,十分不易。不过葛旭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才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借着修缮六楼塔窗的借口,在这儿布置下这样严密的机关,又不叫人发现。
  祁元青晚来一步,他上楼先吩咐手下将昏倒在地的怀智带了出去,又看了眼被困在铁栏中的人,与葛旭回禀道:“此人应当是假冒琉铄国使臣进的护文塔,刚才我上楼时发现道净法师叫人打晕在楼中,已吩咐手下将他带了出去。”
  “去将琉铄国圣女带来,看看此人是不是她使团里的。”葛旭又补充道,“另外叫人守住楼下,免得此人还有同伙接应。”
  祁元青领命下楼,下在香里的迷药刚刚开始起效,葛旭摸不清他的底细,一时不敢打开铁栏。
  几人站在铁栏外,瞧着被困在里面的男子,葛旭摆出一副威严肃穆的口吻:“你是何人,为何会到寺中?”
  男子中了迷香,手脚无力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听他问话仰头朝他看来,眼底几分戏谑,丝毫不见慌乱:“我来拿回我的东西,也不许吗?”
  葛旭也看见了地上已经叫人撬开的木盒子,那男人拿走了里面的经书,却将佛珠丢在一旁,他弯腰捡了起来:“怎么证明这东西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不是我的?”
  “那我问你,之前夜闯护文塔的人可是你?”
  “百丈院说话不必讲证据吗?”男子懒懒道。
  卫嘉玉负手站在距离铁栏三步远的地方,忽然开口道:“有人潜入护文塔那天晚上,差点破窗而出,几天过去胸口淤青应当还未消散,阁下解开衣襟一看便知。”
  葛旭一早叫人查过无妄寺上下,都没有发现这样的人。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此人已经不在寺中,要么他藏在某个连百丈院也不方便细查的地方。铁栏中的男子闻言脸上果然失了笑意,眉眼冷淡地注视着眼前的文弱男子,过了片刻,又勾起唇角坦然承认道:“就算我身上有伤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葛旭听他事到如今还要嘴硬,面色越发难看:“果真是你!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这寺里的?护心堂大火那晚,雪云、雪心两位大师的死也是你所为?”
  困在铁栏中的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到这寺里只是为了取回我的东西,我说了这么多次,你既然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
  “他确实没有说谎。”卫嘉玉突然道。
  他话音刚落,塔阁中众人皆朝他看了过来,就是那铁栏中的男子看着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兴味,显然没有想到他竟会替自己说话。
  葛旭刚拿出一点审讯疑犯的气势就叫他打断,不由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护心堂大火,雪云、雪心大师与十八僧众之死,以上几件事情都发生在同一个晚上,看似是一人所为,但实际上却有好几个凶手。”
  卫嘉玉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铁栏中的人:“这几件事情中,只有那场大火与雪心大师的死确实同封郎君有关。”
  葛旭一愣:“你叫他什么?”
  卫嘉玉淡淡道:“能够一刀取人性命,在戒备森严的后山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在排云掌下轻而易举地脱身,江湖上有这样身手的人确实不多,但对于大名鼎鼎的血鬼泣而言,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栏中男子目色沉沉地望着跟前月白色长衫的青年,倏忽笑了起来,尽管这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葛旭原以为今晚抓住了这段时间潜伏在寺里伺机作乱的贼人,于他来说已是大功一件,但当他发现此人竟然有可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血鬼泣时,他一下子感到焦虑起来,要不是塔阁内的其余三人皆是一副镇定的模样,他简直叫想要立即下楼再去院里调派人手。
  “护心堂大火那晚,闻玉之所以嫌疑最大,不但是因为她是那天晚上唯一活下来的人,还因为雪心大师身上的致命伤与她随身的长剑刀口相吻合。到前几日,严大人受伤,他身上的伤口与雪心大师身上的剑伤也是一模一样。严大人醒后已证明了闻玉并非那天和他动手的黑衣人,那么就说明这寺里有人所用的武器与她相似。而这样的兵器,我恰好不久前曾在沂山的天坑下见过一次。”
  卫嘉玉说到这儿,目光落在他随身的佩剑上:“这些虽是我的猜测,但是只要将你随身的佩剑与严大人身上的伤口进行比对,想必很容易就能证明那晚他遇见的黑衣人究竟是不是你。”
  栏中男子冷笑一声:“天底下相似的剑何其多,就算我的剑与闻道相似,又能说明什么?”
  卫嘉玉抬眼朝他看了过来,目光中映着跳动的火烛,在这昏暗的塔阁间有一瞬间显得格外明亮:“你怎么知道那把剑名叫闻道?”
  桌上的火烛爆了一下灯花,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栏中男子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迅速阴沉下脸色,冷声道:“你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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