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茵想起方才阿珩一反常态乖乖让萧绪桓抱着,拿下他的小手,眉眼平静下来,认真道,“阿珩喜不喜欢这个爹爹?”
阿珩慢慢皱起眉毛,假装听不懂。
崔茵点了点他的鼻子,“那阿珩喜不喜欢阿娘?”
小家伙眨眨眼睛,亲了崔茵一下。
崔茵摸摸他的头,“这个爹爹对阿珩那么好,阿珩如果喜欢他,就像喜欢阿娘一样对爹爹,好不好?”
阿珩闻言,害羞地把小脸埋进枕头里。
她一点都不担心阿珩将来知道自己的身世会再去认李承璟,他不配做阿珩的父亲。
她希望阿珩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被爹爹娘亲呵护着长大,爱是双向的,不能任由阿珩的小脾气胡乱发作,她也不希望萧绪桓总是付出,得不到一点回应。
……
沈汲没能瞒住程改之有关崔茵的身份,今日他们刚刚回到荆州,萧绪桓先回了太守府,他与程改之去军营,半道上遇到了建康派来的信使。
程改之大大咧咧,从那信使怀里抽出那道旨意就叫他滚。
“建康来的人,什么狗东西。”
沈汲本来没在意,等回了营帐,那信使追了过来。
“沈大人见谅,这道旨意是宫里的封赏,还请您将它还给下官,明日一早,下官还要去给大司马宣旨呢。”
沈汲闻言皱眉,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封赏,还巴巴打听了他们的动向,跑到荆州来。
程改之拿着那道旨意,一下子就把它打开了,“封赏?封赏个屁,太后还是摄政王,没一个安好心——”
说着不等信使阻拦,已经拿起来看了过去,眼睛瞪大,表情扭曲起来。
“大司马之妻崔氏,特封一等国夫人?”
他舌头都要打结了,十分不解地看向沈汲,手指弹了弹锦绸做的圣旨,怪笑道,“不是说夫人姓陈吗?哪里又来了一个姓崔的?”
沈汲也惊愕万分,拿过旨意来一瞧,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正是程改之方才念到的那段话。
他万万没想到,李承璟会直接把崔茵的出身摆到台面上。
这道旨意下去,所有人都会知道萧绪桓娶了崔氏女,没人再会去探究这位崔氏女到底是谁,何时嫁与萧绪桓,只要她姓崔就够了。
那些一直以来拥护着他的人,乍闻他与崔家结为姻亲,会是怎样的愤怒和惊愕。
士庶之间那道深深的沟壑,如果用姻亲的方式连接起来,或许对于某些追求名利之人来说求之不得,但对于萧绪桓来说,只会令他被庶族和百姓猜疑不解,那些积攒了十年的功绩,也会被崔家这门姻亲磨灭。
程改之愤怒不已,“将军是疯了不成,怎么会娶崔氏女!”
沈汲一时半会儿与他解释不清,命人将这信使扣押下来,自己连忙骑马回到太守府。
***
萧绪桓看完手中的旨意,慢慢抬起眼帘。
“国夫人?”
他平静地笑道,“不好吗?”
李承璟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报复他,竟然直接将崔茵也拖下水,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他以为这样,就会逼迫自己放弃她?他以为这样,崔茵就会萌生退意?
沈汲苦笑,“襄臣,你何苦?区区一个女子罢了,你本可以全心全意准备这次战事,如今却三番两次因为她被迫改变计划。”
“一条铺垫了十年的坦途,你甘心就这样匆匆舍弃?”
萧绪桓看着这位多年的知己好友,也是他阿姐的丈夫,人都说书生最多情,沈汲却一直是这样理智清醒。
清醒的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也像那早生的几缕白发,已经看破尘世。
“什么是坦途?”萧绪桓微微一笑,比手请他坐下,“直卿,你我相识多年,建康那些人的心,早都看透了,十年,不过才堪堪迈出一步,被他们束手束脚压制着。”
“我想做个忠臣,可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沈汲猛地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萧绪桓敛起笑意,“如果没有夫人,李承璟、崔宣、谢尚……他们又会忍耐多久?早一步,晚一步,又怎知他日的情形,会比现在轻松?”
“从先帝遗诏册封我我大司马的那日起,他们就已经容不下我了,他们想阻拦,那我何必再为谦卑之臣。”
沈汲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读懂了他的意思,心咚咚的跳起来,那个心照不宣,早已经悄悄幻想过多时的意图,让人激动又难安。
他慢慢想明白了,为何萧绪桓全然不在意李承璟和崔家会拿崔茵的身份做文章,因为这都不重要了。
沉默半晌,沈汲道:“你意已决?”
“是。”
沈汲松了一口气,便又听他道,“直卿,我知道你对夫人诸多不满,不仅是因为她的身份。”
他眸光沉下来,“你觉得我会因此丧失理智,觉得一个女子,不足以被重视。”
“古今向来如此,败者才会拿女人做借口,冠以祸水之名,我萧某以此为耻,一不借裙带姻亲,二不以情爱为牺牲。”
***
叶面湿漉漉的,风一吹,滚落几滴雨珠。
萧绪桓回到太守府,先去阿珩的屋里看了一眼,小家伙睡相很好,露出红润的小脸,像是做了个香甜的美梦。
郑嬷嬷对他道,崔茵已经回去了。
萧绪桓摸了摸阿珩的脑袋,想起今日这小家伙鬼精鬼精的表现,笑了笑,“嬷嬷好生照顾他。”
穿过庭院,房间里灯火昏暗,大概是怕夜里太凉,窗边只支起一条宽缝,露出点点烛光。
春草刚刚从里屋退出来,看到他,行礼道:“夫人在沐浴。”
萧绪桓点了点头,推门进去,里间传来一阵水声。
屏风后面的纱帘里,不用想,也知道是凝脂流玉,香艳惑人的模样。
他顿了顿,想拂帘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萧郎君?”他听到她在憋笑,那女子娇声道,“妾还在沐浴,您怎么能进来呢?”
薄帘被一只手挑开,他走进去,灯光也是那么昏昏沉沉。幽香萦绕,见美人香肩半露,一双雪白的玉臂伏在木通边,格外惹眼。
崔茵眨了眨凝结着水汽的羽睫,朝他抱怨道,“萧郎君怎么这样轻浮,擅闯妾的闺房。”
他解开外裳,挂在一旁的木架上,定了定心神,朝她走过去。
下巴被轻轻托起,拇指压在她嫣红的下唇,目光扫过她被水汽熏得绯红的娇颜,他笑道,“那夫人该怎么惩罚我呢?”
作者有话说:
怎么惩罚呢
第56章
乌发披散在她肩头, 发梢沾了水,发丝贴在如雪般光洁莹白的肌肤上。
昏暗的光线里, 萧绪桓站在她面前, 大半个身形挡住了身后的烛台,影子朝她笼罩下来,挡住了微弱的烛光。
她敛起笑意, 捏起一段发丝在指尖绕来绕去,抬眸看他眼底的情绪。
看不清,崔茵朝他勾勾手, 等他倾身过来, 双臂伸出去,揽住了他的脖子。
水面陡然波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袅袅雾气蒸腾,能看清她睫毛被雾气打湿, 像是雨天沾湿蝶翼的蝴蝶,
崔茵摸了摸他的眉毛,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唇畔露出一丝娇娆的笑意,“萧郎君,怎样惩罚都可以吗?”
“任凭夫人处置。”他附耳低声道, 略比平时低沉几分的嗓音让人心一颤。
崔茵朝后缩了一下, 面上淡淡的一团红晕, 小声道,“郎君可知道自己有几条罪该罚?”
她戳了戳他的胸口, “阿珩跟你说了什么, 才让你大老远跑去郡学接我?”
萧绪桓眉头一皱, 握住她的手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在,“我既然回了,去接夫人是天经地义。”
崔茵含笑看着他,“是吗?”
他喉结滚动,在她的注视下说不出来一句违心的是字。萧绪桓拿开她的手,手指拨开她颈肩湿漉漉的长发,眸光微暗。
原本告诉她不要将心思全都放在孩子身上,希望她自由自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是他,反过来看到她神采奕奕,和陈元卿从郡学的府门高阶上走下来,他却心情烦闷。
看到别的男子眼里对她满是倾慕之意,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过去她居于深闺,又匆忙嫁给了李承璟,根本没有接触过几个男子,他以相救的方式出现在她身边,她念着这份恩情,自然会对自己有所不同。
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驳,那封信,还有楼台上她脱口而出的话,都是真的。
可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有什么好,能将心头的月亮捧在掌中。
如果不是命运捉弄人,她的一生本该很是圆满,寻得一位家世相当,能与她琴瑟和鸣的郎君。
崔茵看着他表情渐渐凝重起来,“郎君,你怎么了?”
萧绪桓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我在想,萧某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得夫人垂爱。”
“不瞒夫人,今日去接夫人,是出于我之私心。夫人才情斐然,殊颜丽质,陈司业青年才俊,能与夫人相谈甚欢,议论经典,萧某扪心自问,若不是造化弄人,也觉得夫人理应配得这样的郎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