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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完结+番外 (西瓜珍宝珠)


  五香小肉的味叫他们早闻见了,拿着架子在堂屋里等胡娘子进来,可没成想胡娘子进厨房搅了碗白米糊糊,就端着绕到后边,喂她娘去了。
  可她娘一勺都吃不进了,浑浊的眼珠流着泪,胡娘子陪着掉眼泪,就听见她兄长阴阳怪气的说:“这时候来撒你这几滴猫尿给谁看?叫你拿银子你不拿!”
  胡娘子扬起脸擦泪,又转脸看他,道:“拿银子,能有半个子花到娘身上吗?”
  她兄长本想唾胡娘子一口,见沈平拿眼看他,撇撇嘴,往地上吐了口浓痰,飞快的拎了搁在窗台上的五香小肉,方才胡娘子留在厨房的半袋白米糊糊也抄走了,拿去换酒。
  胡娘子对父兄早就死心了,捻了根线头搁她娘鼻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她叹口气,将带来的寿衣拿出来,打算先给她娘换上。
  “我娘就这么点时辰了,我记得村里有家纸铺子,去置办点东西,把丧事了了,以后就不用来往了。”
  沈平依言去办。
  是夜,两人睡在这里,还好是夏日里,打地铺倒凉快了。老娘快死了,两人总不好搂在一块睡,沈平就睡屋顶去了。
  老人多是夜半走的,胡娘子也不敢睡得太死,间或爬起来探一探鼻息,可白日里坐了大半天的驴车,身子累,醒的次数太多,胡娘子犯困。
  猛地一抬眼,胡娘子发现自己左手拿着帕子,右手端着水碗,正倚在她娘床头,想用水给她娘润润唇,没想到就这么睡过去了。
  胡娘子蘸了蘸帕子,手往唇上那么一按,没一丝生气,就晓得她娘怕是不在了。
  她愣一愣,眼泪就忽然冒了出来。原没想哭的,她娘待她也不怎么好,只是不像父兄那样打骂她,毕竟她挨的揍更多。
  “平,平郎。”胡娘子没怎么喊出声,想起身去找沈平,身子麻了半边,歪歪斜斜的扶着门又喊了几句,沈平没应。
  今夜月亮堂,胡娘子往外走,瞧见个西瓜跌碎在院里,粉瓤白皮,绿看不清,只觉得黑黢黢的,像个人脑袋。
  又走了几步胡娘子模模糊糊瞧见个人仰在柴堆上,大拇指顶烂了布鞋,是她爹,她叫了声,人没理她。
  胡娘子也本懒得搭理,又觉得老娘都死了凭什么他睡着,就走过去想将他拽起来,绕过他的脚,走到他身前来,胡娘子又瞧见一个烂西瓜,不过是红白的。
  等胡娘子意识到那不是瓜瓤,是她爹的脑瓤,顿时瘫在地上呕吐起来。
  她跌坐的地方暖和和,黏糊糊的,胡娘子边呕边瞧,墙边还有具不动弹的尸体,身下的血泊原是从她兄长身子里淌出来的。
  “就这娘们?”上头传来一声冷笑,胡娘子惊愕的抬头,惨白面孔上沾着血,意外的比胭脂增色。
  一个黑衣人打量着她,道:“市井姿色,也值得你冒险留下?”
  沈平从墙头跳下来,护在胡娘子身前,道:“那银子的的确确是按着吩咐投进水旋里的,我本就说这法子险,还不是上头执意如此,水一卷,找不到了,又赖到我们身上,多少个兄弟喂了鱼也没捞回来,我要真拿了银子,可有地方使?!”
  黑衣人道:“你同我说有什么用?回去同将军求个情,死在战场上总比每天烧灶要痛快。”
  “当年上战场的时候,我这指头也算是替你削的,剩下的你也削了去,我就要条贱命过平头百姓的日子。”
  沈平扬起手,那黑衣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半晌从檐上跃下来,胡娘子一抖,攥紧了沈平的腕子。
  黑衣人割下她阿兄的头颅,道:“算你走运,夏天热,赶回川西脑袋也烂的差不离了,叫他们好事偷听,替了你吧。”
  眼睁睁看着他提着头颅飞走,胡娘子如做了一场骇人的噩梦,两眼一翻,倒在沈平怀里。
  次日醒来,院里挂好了丧幡,她父兄的尸首都不见了。邻人来吊唁,胡娘子只说没见到,许是拿了银子吃酒去了。
  两人沉默着办完了丧,回到城中。沈平几度想要开口,胡娘子都仿佛很忙。
  如此到了夜半,沈平一把将她搂住,胡娘子整个人发起抖来,道:“你要走吗?”
  沈平道:“你要我走?”
  “不要!”胡娘子急切的说。
  “那我就不走,死也埋在你身边。”沈平紧紧抱住她,“你不恨我?”
  胡娘子有些迷茫的想了想这个问题,道:“恨什么?从前想他们死,不知想过多少回了,我十四岁头婚,嫁个瘸脚软货,卖身钱给了他们吃酒,我觉得不相欠了。”
  说着,一道惊雷炸在头顶,闪电裂开了四面的门窗。胡娘子闭了闭眼,劈死我吧,就这样死了,倒也不错。
  不过雷电只是离得近了些,大雨倾盆而下,将这整日的闷热冲刷的一干二净。
  岑开致睡时开了丝窗缝,雨落下来,风也在屋里穿来钻去,初还觉得凉爽,后更腾起几丝寒意。
  她原本胳膊腿都露在外头,一席薄被只裹住了胸腹,此时渐渐缩回了手脚,笼了被子,蜷作一团。
  也不知是不是风雨声太大,临睡前同三娘又喝了一盏酒,再加上今儿听歪牛他们扯闲篇,说钱塘大潮水卷了人去,岑开致夜里发起噩梦来,梦得还挺全须全尾。
  先是江星阔来与她告别,说周锦录的案子要他去查。岑开致去码头送他,眼睁睁瞧着他的船叫一个浪头打翻了。
  岑开致就要跳下去救江星阔,结果她爹从水里飞出来,好长一把白花花的胡子,江星阔就拽着他的胡子跟钓鱼似得出了水,她爹说他死后成了水神,什么江河湖海都归他管。
  江星阔说泉九还在水里,她爹赶紧去捞,结果因为之前闲聊太久,泉九喝了好些水,肚子涨得如临盆孕妇。
  “快把水按出来啊。”岑开致在梦里道。
  泉九却捂了肚子,痛苦的大喊起来,“我要生了,我要生了!”
  岑开致惊愕的看着,瞿青容不知打哪冒了出来,从容不迫的给他接生,不多时就捧出一个呱呱乱叫的男娃来,递给岑开致看。
  岑开致正要恭喜泉九,忽然就见泉九的脸变成了柳氏的面孔,神采奕奕的,容光焕发的,根本不像刚生过孩子。
  “你妹子就留给你照看了。”柳氏笑盈盈的挽了岑父,一并飞到水里去了。
  “不是个男孩吗?”岑开致低头一看,就见襁褓中的娃娃成了阿囡,张嘴哇哇大哭,发出的却不是哭声,而是……
  “致姨,致姨。”
  岑开致蓦地睁开眼,就见阿囡正在床前半蹲着,神色关切。
  “阿姥见你这个时辰还不醒,让我来瞧瞧。是不是梦魇着了?难怪呢。”
  岑开致愣了许久,捂着脸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这梦实在荒诞,闹得她浑身都不舒服,这一觉算是白睡了。
  “阿姥煮了姜汤面。”阿囡指了指桌上一大一小两个碗,她特来与岑开致同吃。
  岑开致喝了口面汤,一股辛辣的暖流从喉管流进胃里,待一身的汗收了些,岑开致才从先前怪诞的梦中彻底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阿姥这一碗姜汤面真是及时。这几日雨水时有时歇,姜汤整日的滚着,钱阿姥还磨了些姜粉加进去,姜味更浓,却没有姜丝的涩口。
  阿姥炒了点鱼干河虾做佐料,又细细的切了茭白丝,将滚热的姜汁浇进去,辣与鲜一并相融,鲜味不腥,辣更柔和。面条则是瞿夫人制了送来的,放在汤汁里直接煮,吸饱了汤的滋味,却并不软烂,依旧筋道。
  两人连汤带面都吃个精光,浑身上下都暖呼呼的,一推开门,迎面就是潮乎乎的水汽,亦是不惧。
  厨房里,阿娣和公孙三娘已经在忙了,公孙三娘斩好鸡鸭,交给岑开致,又好去睡一个回笼觉了。
  茶馆酒肆且没那么早开张,舍七几个近巳时才来,一来可就热闹了,往日里总要东拉西扯一大堆,今日却一个两个都说着一件事。
  城外的独头山出鼋(yuan第二声)了!


第91章 出鼋和橙生玉
  “什么叫出鼋?”阿囡不解的问。
  钱阿姥正听得专注, 回过神道:“就像这几日,天塌了似的下雨,不知谁家有了孽障,那些鼋就从泥沙底下翻上来, 是老天爷使它们教训人哩!”
  鼋生得像一只大鳖, 但又不是鳖。阿姥若是同阿囡说起它的另一个名字霸下, 阿囡就能明白了, 瞿青容刚教过她呢。
  “幸好你回来的早。”乔阿姐将几个野鸭菜包塞进胡娘子手里, 胡娘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觉得掌心骤然一烫, 松了手没接住,幸好帕子上打了个小结,菜包才没滚出来。
  舍七还以为她是被这出鼋的消息吓得, 就道:“也没啥。幸好不是夜里发威, 听说只卷没了几座坟头, 山脚下草棚木屋住着的人都逃出来了。”
  阿娣都忙了一个多时辰,阿好才姗姗来迟, 眼下又一惊一乍的听着舍七他们说闲话。乔阿姐喊了她一声, 阿好才把个帕子甩在舍七脸上, 道:“不同你们讲了, 我做事了。”
  舍七也不在意。
  乔阿姐看在眼里, 进了厨房才同她道:“舍七这小子玩心大,你可看准了人,不然也是白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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