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隔墙有耳,章氏一直很谨慎,饶是在自己府里,提起陆莹时,也不敢称呼莹儿。
莎草道:“夫人且放宽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一世无忧。”
章氏却不自觉叹口气。陆莹不在京城的这三年,发生了太多事,陆琼和陆琳已相继出嫁,陆璇和陆婧也相继生了二胎。
皇上也已守孝三年,最近章氏一直睡不好,既怕皇上一立后,新后容不下安安,又怕小皇子出生后,赵公公会爽约扣下安安。
她内心也异常矛盾,既盼着皇上能尽快诞下旁的皇子,又怕他当真立后,“也不知小皇子最近可好。”
她虽是安安的外祖母,也无法时常入宫,上次见他,还是他三岁生辰那日,小家伙越长与沈翌越像,他几个月大时,分明很爱笑,上次见他时,他却再规矩不过,乖巧得令人心酸,章氏不由叹口气。
莎草道:“夫人不必担忧,有赵公公、宋公公等人护着,小皇子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莎草也有些担忧,“听说大臣们已在上奏立后一事,许是用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了。”
慈宁宫,室内烧着地暖,太皇太后一身藏蓝色缠枝葡萄纹常服,她正斜靠在暖榻上,李嬷嬷正在给她揉脑袋。
她十六岁生下的先皇,今年已六十出头,近几年她时不时卧病在床,瞧着病歪歪的,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她有头疼的老毛病,最近总想着皇上立后一事,头又开始疼了。
李嬷嬷声音温和,劝道:“娘娘还是放宽心吧,立后一事,前朝也在催,皇上自有决断。”
太皇太后语带哀愁,“近来哀家这眼皮直跳,这三年,哀家曾在他跟前,说过不少婉晴的好话,每次他都不耐烦听,如今那丫头,已等他三年,硬生生熬到十九岁,他万一选个年轻漂亮的,岂不是让刘大人寒心?”
李嬷嬷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她道:“娘娘慎言,刘大人忠心为国,皇上又以礼待人,岂会因这等小事生了龃龉,您呀,且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吧。”
太皇太后也只能担忧担忧,在过去的这三年间,她已清楚的意识到,沈翌不像先帝凡事都会听她的,她叹口气,方道:“你们去打听打听,看看皇上可有心仪的女子。”
李嬷嬷清楚若不应下,她定然还要胡思乱想,便恭敬应了下来,“娘娘还是歇息一下吧,奴婢这就去打听。”
她刚出慈宁宫,就瞧见刘婉晴同二公主远远走了过来,二公主去年定下的亲事,还有一个月便要出嫁,近来刘婉晴时常入宫陪伴她,她一袭雪白色貂毛大氅,秀丽的五官隐在貂毛后,温婉又动人。
每次她一来,太皇太后就要念叨一番立后的事,李嬷嬷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给两人行了礼,刘婉晴还了一礼,笑道:“嬷嬷怎么这个时辰出去?”
她始终不骄不躁的,饶是李嬷嬷一贯严肃,也挑不出她什么错,她恭敬道:“尚有些事要去办。”
刘婉晴颔首,随着二公主入了慈宁宫,瞧见刘婉晴,太皇太后,笑了笑,“好孩子,刚刚还念叨着你,你就来了。”
宫里只有两个公主,大公主早已出嫁,也唯有二公主会过来陪陪太皇太后,刘婉晴与二公主关系一直很好,见皇祖母偏疼她,二公主也不恼,只娇俏地扬起了小脸,“皇祖母没念孙女吗?”
太皇太后笑道:“怎么没念?都念了。正好还有半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一会儿你们陪哀家一道用午膳。”
二公主亲昵地坐在了太皇太后身侧,笑道:“我们正有此意,皇祖母一个人难免孤寂,我们一来,慈宁宫还能热闹些。”
刘婉晴笑道:“是啊,可惜公主不久后就要出嫁,小皇子也养在圣上膝下,不然慈宁宫还能热闹些。”
见她提起了小皇子,太皇太后又有些想安安,她便将赵嬷嬷喊到了跟前,道:“你往干清宫走一趟吧,将小皇子抱来,哀家又好久没见他了。”
见目的达成后,刘婉晴眸中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笑,“臣女也好久不曾见小皇子了,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
“你待他这般好,他自然记得你。”
两刻钟后,小太监就将小皇子抱了过来,干清宫一直有重兵把守,若无召见,旁人不得靠近,唯有沈翌身边的人知晓安安的真面目,抱到太后身边的这个一直是假安安。
小男娃三岁多,比安安小三个月,他跟当今圣上一样生了一双丹凤眼,却不如安安和沈翌相貌出色,他一来,太后就将他揽到了怀中,亲热地喊了声小乖乖。
三岁大的小孩,很好哄,因为太皇太后时不时给他好吃的糕点,他也愿意亲近她,刘婉晴冲他招手时,他也亲热地凑了过去,刘婉晴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泥哨哨递给了他,笑道:“喜欢吗?”
小孩嗯嗯点头,乖巧道谢。
太皇太后道:“小皇子喜欢你,以哀家看,就冲这一点,皇上也会立你为后。”
刘婉晴羞赧地垂下了眸,如今三年孝期一满,最迟到来年开春,皇上定会立后,按理说,她不仅笼络了太皇太后,也笼络了小皇子,她理应踏实才对,可不知为何,最近心中总有些不安。
她勉强稳住了心神,一起用膳前,亲自给小皇子洗了洗手,又给他剥了剥鱼刺,她对小皇子的照拂,太皇太后皆瞧在眼中,她笑眯眯问道:“佑儿,你可想让婉晴姑姑给你当母后?”
随着陆莹的离开,已经很少有人会喊小皇子安安,如今太皇太后,皆是喊他佑儿。
小孩有些茫然,他并不了解母后意味着什么,平日他其实都不曾见过父皇,见太皇太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心情也好了几分,刘婉晴心中的不安也散去些。
她们哪里知道,真正的小皇子正在与沈翌一道用午膳,安安肤色很白,眼睫毛又长又翘,一双凤眸乌溜溜的,三岁半的他,与沈翌有六七分相似,坐在一起时,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安紧绷着一张小脸,正在与沈翌赌气。
他和圆圆不愧是兄妹,小小年龄就有自己的小脾气,他不爱吃羊肉,嫌味重,父皇却硬是给他夹了一块,还让他务必吃下去,他闷闷坐在他身侧,就是不肯吃。
他赌气的小模样,与陆莹倔强的神情,逐渐重叠在一起。沈翌心中一软,将他拎到了自己腿上,“吃个羊肉就这么难?不是想跟父皇长的一样高?”
他神情严肃时,安安也努力板着一张小脸,直到他放软语气,小家伙才将小脸埋他怀里,“吃旁的。”
沈翌本想教导他珍惜粮食,不许挑食,对上他倔强的小脸时,终究还是没再逼他,只道:“你是储君,凡事不可随心所欲,需记得粮食来之不易,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羊肉在他们眼中更是珍馐美馔,以后莫要挑肥拣瘦,懂吗?”
他小的时候,先帝同样是这般教导他的,他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让旁人瞧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小的时候,因他喜欢糕点,四岁那年,一块有毒的糕点就被送到了他手中,他若贪图口腹之欲,当年便被毒死了。
安安苦大仇深地皱着小脸,不肯认罪,“安安没有挑肥拣瘦,这羊肉肥瘦相间,我只选的青菜,没选任何肉。”
他扬起小下巴时,神情与陆莹格外相似,沈翌眸色不自觉温柔了些,他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认真道:“挑肥拣瘦的意思是,挑挑拣拣,只要自己喜欢的东西,你只要青菜,便是挑肥拣瘦。”
安安蔫哒哒垂下了小脑袋,有些泄气。
父子俩一起用完午膳,沈翌就将他拉到了书案前,将“挑肥拣瘦”写了下来,又教导他几个旁的成语。
他年龄尚小,沈翌怕累着他,打算四岁起,再教导他习字,最近一年只教他认的字,小家伙随了他,几乎过目不忘,不知不觉已认了不少字。
安安习惯了午休,只学了半个时辰,小身体就靠到了沈翌怀里,已闭上了眼睛,沈翌将他抱了起来,将他放回了寝室,自打一岁断奶后,安安便一直跟着他睡的。
每晚望着他恬静的睡颜,他都会想起陆莹,他几乎是自虐一般思念着她,想她精心熬制的粥,想她亲手做的那些衣衫,想她醉酒时,热烈缠着他的模样。
她虽然还会入他的梦,梦里却总是那场大火,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她跟前,每次惊醒时,眼前都是她焦黑的尸体。
半夜,再次惊醒时,沈翌又出了一身冷汗,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也似倒映着漫天的大火,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深山里失去幼崽的孤狼,眸色清冷狠厉,半晌才平复好呼吸。
一侧的安安睡得很沉,小家伙呼吸平稳,小嘴略张着,一只小手还揪着沈翌的衣袖,沈翌将他的衣袖抽出后,往他手中塞了一件陆莹的衣衫,这衣衫,是当初莎草从武安侯府拿来的,安安小的时候在睡梦中哭泣时,盖着她的衣衫,便会好许多,久而久之,他床上总会有一件她的衣衫。
小家伙翻了个身,将衣衫抱在了怀里,继续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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