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跨越了性别、身份的博爱,在敬仰的同时,亦让人心生起占有之感。
她要他的神性,从高山上坠落。要掠夺去他对世人那无私的博爱,转而将其占据作自己的私藏之物。
一个原本满怀天下之人,突然眼中只有了你自己,这是怎样一种满足与成就感?他对天下的爱,变成对你一个人的爱,对天下的好,变作只对你一个人好。
何氏仰着脸,心中暗忖。
从一开始,她就想将面前这个人私有。
那她一定会好好去爱他,会去心疼他每一次在情爱与信仰之间的纠缠挣扎,会抚慰他精神壁垒崩塌之时的绝望痛楚。
她会陪他下地狱,在镜容以为的信仰湮灭之时与他交颈,用一道光亮,去点燃他眼中的另一道光亮,带他在地狱之中,通向极乐。
冷风陡然拂面,何贵妃回过神来。
她瞧着身前之人,看着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光,却因为她那一句“卑贱的伶人”,燃起了些愠意。
愠意极薄,却让何氏看得真切。
她的一颗心骤然一坠。
“本宫未看错吧,镜容法师,您也会生气啊。”
“为什么,只因为本宫辱骂了她?呵……本宫现在就告诉你,你面前——这个让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都女子,日后会成为全大魏最尊贵的女人,而她——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奴婢,不过是个下.贱的伶人,淫.荡的寡妇!”
镜容攥着琴身的手指泛白。
“她勾结梵安寺圣僧,恬不知耻,罪大恶极!本宫这就要去给她处以极刑,向天下人昭告,让所有人都看看,勾结我梵安寺圣僧,是怎样的下场!”
说完,何氏扬了扬下巴,一层光影落在她下颌处,女子看着身前之人的眉眼,发笑:
“镜容,生气了?”
对方终于垂下眼眸。
即便如此,他的眸色亦是清淡如水,眼底似有几分对她的憎恶。何氏没有细看,瞧着眼前镜容这副模样,心中隐隐生起了许多快.感。
“镜容法师,本宫也并非这赶尽杀绝之人。你是不是很爱她,是不是很想救她呀。但你可知她前几日在春魁宴上演了那样一出戏,惹得京城民怨四起,爹爹勃然大怒。如今不是本宫不放过她,是爹爹想杀了她。”
何氏试图在他眼底看到一丝妥协之色。
“现如今,京中百姓自发抗议,要我爹爹在三日后的疏奏台上向众百官、全皇城请罪。你不是想救她吗,好啊,只要你在上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你身为佛子,却干扰朝政、心悦于伶人的罪行。说你这妖僧是在妖言惑众,你在疏奏台上向满朝文武、整个皇城下跪,本宫便放过她。”
“不止如此,本宫还要你在疏奏台上向天地发誓——你镜容,此生不得还俗,从此不能干政,更不要肖想与她行什么苟且之事……”
……
三日后。
大雪连绵下了三日,葭音也被何氏的人关了整整三日,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晴天。
她一早儿就被何氏的人叫起来。
走廊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窗檐之外,葭音听到有人在谈论:
“今日是怎么了,大将军将二少爷与三少爷都传去了前堂,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这哪是什么急事,分明是天大的事!你还未听说么,因为春魁宴,咱们老爷子要在疏奏台上请罪,许多官老爷子都去看了。”
“疏奏台,哪里的疏奏台?”
“自然是梵安寺圣僧们掌管的疏奏台。”
大魏开朝太.祖崇尚佛教,深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之说,故此设立了疏奏台,由梵安寺的僧人们掌管。
疏奏台,顾名思义,疏的是罪行,上奏神佛。
慢慢地,此地又演变成为犯大罪之人,向神佛忏悔、乞求天地原谅之地。
一听到“梵安寺”这三个字,葭音本能地竖起了耳朵。
凑到窗户边儿,那二人的话语愈发清晰。
“咱们老爷……当真要去那种地方,忏悔过错?!”
“那哪能啊,咱家老爷子可是大魏的功臣,怎么可能有错!听说都是因为一名梵安寺的妖僧,妖言惑众,污蔑咱们何老爷子。如今正要他去疏奏台悔过呢……”
葭音正想往下听。
忽然听到了钥匙入锁孔声,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两名何家的下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跟我们走。”
“去哪儿?”
那两名男子的力气极大,推着她,压根儿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你不是很喜欢唱戏吗?我们老爷子说了,要带姑娘你去看一出好戏。”
……
天色虽已放晴。
地上仍有厚实的积雪未消,人一脚踩上去,便听到松软的一道“嘎吱”声。葭音不知道他们要带自己去做什么,却认得脚下这段路。
这是去梵安寺的路。
她联想到将才在窗下听到的话。
梵安寺、疏奏台、妖僧、悔过……
忽然,一个想法从脑海中骤然闪过,她的步子一顿,对方不耐烦地回首,催促了声。
“走这么慢,当心耽误了时辰!”
葭音回过神,轻轻咬着下唇,手脚一阵颤栗。
梵安寺已人满为患。
与往日不同,这里几乎没有什么百姓,而尽是朝廷文武官员。他们各自穿着官袍,顺着人群,往疏奏台那边走。
疏奏台有七七四十九层之高,越往上走,台阶就越发逼仄。
葭音被何家的人带着,一眼看见站在人群之首的何贵妃。
还有她身侧那名年过百半,却依旧很有精神气儿的男人。
何聿。
对方俨然也看到了她。
何贵妃侧过头,不知与何聿说了些什么,而后朝这边使了个眼神。
“把她带过来吧。”
“走!”
葭音被人推上前。
何聿知道她就是在春魁宴上闹事的伶人,冷飘飘看了她一眼。
何氏道:“爹爹,这文武百官都到齐了,不若我们就开始罢。”
葭音被强行带到何贵妃身侧,也就是人群的最前列,这里视野开阔,疏奏台上的风光一览无遗。
“何娘娘,这是何意?”
葭音大着胆子,直视何氏。
见她并不畏惧自己,何氏与何聿都有些讶异,不过转瞬,何氏便冷笑着,示意她望向那高高的疏奏台。
“你就是那妖僧不惜脏了名声,也要护住的女子?”
“妖僧?”葭音皱了皱眉头,指正道,“镜容不是妖僧。”
“哼,”
何贵妃噙着冷笑,“过去他不是,过了今天,他就算不是,也得是。”
“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惜脏了名声,也要护住的女子?
不等何氏多言,一缕佛香悄然而至,一行僧人伴着木鱼声自不远处走来。
为首的那个,正是镜容的二师哥,镜无。
“镜无法师,那妖僧如今在何处?”
镜无手指佛珠,闻声,抬了抬眼皮,瞧了何贵妃一眼。
旋即,他看见站在贵妃身侧的葭音。
镜无师兄面上忽然浮现起葭音看不懂的神色。
见其不动,何氏催促道:
“怎么,妖僧已向本宫认罪,镜无法师还想包庇这个罪人不成?!”
镜无目光动了动,伫在原地,一双眼定定地望向何氏。
何氏无端被那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不敢不敢,何娘娘,贫僧这就唤人带他上来。”
有怕惹事的僧人赶忙上前,一边朝何贵妃笑笑,一边扯了扯镜容的衣袖,咳嗽了声,“二师哥!”
镜无甩了甩袖袍,往后退了半步。
下一刻,葭音眼睁睁见着,镜容被一群人围着,走了上来。
佛子身姿颀长,一袭袈裟被穿出了仙风道骨的天人之姿。与其说他是被押送着,倒不若说他是被那些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般,施施然而来。
一瞬间,不通诗书的葭音,脑海里竟也浮现出一句诗来: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群臣中,有人认出了镜容。
“这这这……不是镜容圣僧吗?”
“是啊,镜容法师怎的要上疏奏台?他犯了什么事……”
“镜容法师怎么可能犯事啊?!”
何聿听着那一道道交头接耳之声,扬了扬下巴。
“罪僧镜容,身为梵安寺圣僧,不以身作则,身犯赎罪。今特日将其请罪于疏奏台,以求神佛宽恕!”
此言一出,立马有名僧人走到镜容身前。
佛子淡淡扫了一眼那走上前之人,眼中并无讶异之色,倒是镜无猛喝一声:
“镜灵!”
何氏扬声:“还望镜无法师不要包庇同门。”
镜灵不敢望向镜无。
只在镜容身前垂首,低低一声,“三师兄,对不住了。”
说罢,便开始诵读镜容的“罪证”。
“罪……僧镜容,身为僧人,祸乱朝纲。与沈星颂等人暗同政事,意图谋反!镜容,你可知罪?”
众人震愕,皆屏息凝神,望向那一袭袈裟之人。
镜灵颤颤巍巍地读完,见其不语,又问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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