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
终于,谢言岐握住她的手,扭头朝她看去。
初沅笑吟吟地凝望着他,一双瞳眸映着璀璨灯烛,就好似月下的静谧湖泊,眼波流转之间,既是柔情似水,又是勾魂摄魄。
相视一眼,谢言岐仍是不动声色。
只是,棱角分明的喉结微动。
紧接着,初沅又樱唇翕动,趁着华阳没注意,小声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话音甫落,谢言岐眉梢轻挑,唇畔的弧度似笑非笑。
——呵,原来,她还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呢。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杳无音信。
今日适逢上元,京中不设宵禁,聚戏朋游,万人行乐。
他知道,以华阳的性子,定是坐不住,要拉初沅出宫游玩的。
是以,他便提前出府候着。
孰料,他好不容易发现她的踪迹,便是看见她和旁人言笑晏晏的情景,而且,两人还在分别之后,依依不舍,十步九回头。
怎么就没见,她这般挂念着他?
谢言岐面上虽是神情不显,仍旧是那般疏冷笑着、透着淡漠的模样,但在无人可见的广袖之下,他还是默不作声地,将她的小手拢于掌中,以防她受凉。
察觉他的动作,初沅眸里的笑意不禁愈甚。
明眸善睐,倒是比这交相辉映的灯火华灯,还要美上几分。
瞬息之间,谢言岐心头那些不好的情绪,登时一扫而空。
初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手,走过人山人海的街头。
不过,他却不是沿着华阳走的那个方向而行。
初沅紧随他的脚步,拐过一个转角,走进一条暗巷。
眼见得华阳他们的身影消失视野,初沅不由得心头一紧,时而看向身后的巷口,时而又回首,看着行在前头的谢言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我们就这样走了,幼珠他们会担心的。”
谢言岐头也不回地道:“无妨,奚平会和她解释。”
他们越往里,周边经过的路人便越少。
慢慢地,外头的热闹已是离他们很远。
他们身处的地方,灯火映照不到,就只有余晖幽暧,若隐若现。
直到这时,谢言岐终是止步。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肩上。
临行之前,初沅本就披了件大氅,如今,他这再加一件,难免显得累赘臃肿。
初沅不解其意,迷茫地抬头看向他。
怎知,猝不及防的下一刻,谢言岐扣住她的腰肢,迫着她踉跄后退。
初沅反应不及,脊背撞上墙垣,旋即,身前的男人便俯首覆下阴翳,挡住了她的视线。
谢言岐单手护在她脑后,看似是不经意流露的柔情,但他的唇吻却带着微凉,半点不见怜惜,一来,便咬上她的唇角,攻城略地的攫取。
就像是要在这顷刻之间,讨回这些时日的所有思念。
也带着些微的惩戒意味,要报复她方才,和旁人的言笑晏晏。
初沅困在他的怀抱、和身后的墙垣之间,完全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她只能无助地攀着他的肩颈,在他迫切的索取之中,细弱地呜咽着。
“咻——”
倏然间,远处有烟火呼啸着腾空,绚烂的光亮,短暂地照亮这处角落。
初沅的脑中,似乎也随着烟火绽放的这声巨响,转为空白一片。
她只能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纷乱|交错的呼吸,一下一下冲击着耳膜的心跳,还有唇齿之间、潺潺的细微水声。
无人角落的静谧和幽暗,更是将这份意|乱|情|迷,逐渐扩散在黑夜。
就像是一场天旋地转的黑甜梦境。
难以遮掩,无法脱身。
慢慢地,初沅的呼吸,尽是充斥着他身上的清冷松香。
她不免有些乏力,浑身发软地攀附着他,好几次,都险些没站稳脚。
谢言岐单手扣着她的腰肢,既是支着她的救赎,也是桎梏着她、不允她逃离的枷锁。
终于,他的吻渐转为平缓,和她的樱唇轻轻厮磨,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在宫外多待些日子,嗯?”
初沅阖着双眸,极力地平复着。
呼吸的困难,让她纤薄的肩膀也不由跟着起伏。
良久,她缓过神,睁开一双含着水雾瞳眸,怔怔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谢言岐喉结微动,终是发现,他这是将人给欺负得太狠了些。
怕她不同意,他细碎吻着、她略微红肿的樱唇,哑着嗓音解释道:“月底,是我生辰。”
他的气息带着温热,酥酥麻麻地扫过她面颊,似乎也波动了她的心湖。
初沅止不住地颤栗,扶着他的肘臂,勉强才稳住身形。
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微红的双瞳流转着盈盈水光,既是含羞带怯,又是责怪和嗔怒。
她伸手轻戳他胸膛,细声埋怨道:“……你都二十五了,怎么还逼着人家,给你过生辰?”
闻言,谢言岐不禁极轻地笑了声:“嫌我老?”
说着,他吻过她的下颌,转而攫住她莹润的耳珠。
冬日的寒风彻骨,可他的呼吸却灼烫。
冷与热交织,让初沅实难招架。
她瑟缩着后躲,又被他按着腰肢,再次撞进他怀中。
初沅只好抬手搂着他脖颈,笑着,话里带着求饶:“我哪敢。”
其实她很早就在谢贵妃那里知道,他的生辰是几时。
这次出宫,她也是准备在外头多待些时日,直到他生辰的那天。
结果没想到,如今他这般大费周章地带她来此,就是为了提及此事。
听见她这回答,谢言岐禁不住笑意愈甚。
这时,忽有雪花飘落,似柳絮,纷纷扬扬地点缀着整个长安城。
外头的街衢不禁更加喧阗,欢歌笑语,反倒是衬得此处愈发静谧。
有细雪落在她鬓间,谢言岐抬手为她拈去,眸里的笑意终是变得真切,“记得,不要忘了。”
初沅眷恋地偎在他怀里,应道:“好。”
……
因着赏灯过后,时辰已晚。
是以,华阳便在奚平和其他宫人的护送之下,先行回到初沅的宅邸。
她左等右等,始终没有见到初沅和谢言岐的归来,一时间,不免心生担忧,对着奚平埋怨道:“你说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呀?有表哥在,真的能护住阿姐么?”
她正说着,街衢的尽头,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也慢慢地朝这边走近。
见状,华阳心中一喜,连忙提起裙摆,小跑过去,“阿姐!”
既然已经回到公主府,便也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初沅在大雪纷飞之中回首,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四目相接,她的唇畔不禁浮现淡淡笑意,“有劳谢大人一路相送。”
谢言岐没有应话,眸里始终噙着笑,眼珠不错地瞧着她。
飞舞的飘雪,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转身离去,和华阳一道拾阶而上,进到那座公主府,眸中神情略有波动。
良久,他收回目光,眼帘半垂,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上扳指,提了下唇角。
下一次,再和她的同行于此。
便是她的归宁。
***
过了正月十五以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趁着年初事务清闲,大理寺卿冯稷向圣人递了辞呈,准备告老还乡——
先前的宋颐一案,是他极力坚持重审。
虽说如今的圣人已经将政务交由太子打理,但他并非退位。
若冯稷继续留在朝中,便始终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毕竟,若非宋颐的旧案重审,圣人的声望也不会受损。
太子和冯稷也曾有过师生之谊,可他纵是不舍,却也耐不住冯稷去意已决。
于是谢言岐便顺其自然地擢为大理寺卿。
接下来的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处在忙碌之中,和冯稷交接大理寺的诸多事宜。
以至于到了正月二十八这天,他仍是照常去府衙上值。
谢夫人本来还想着为他设宴,怎知这一早醒来,便没了他的踪迹。
她让人去府衙带话给他,结果他根本是置之不理,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这样的日子,谢夫人又不好冲着他发脾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歇了这个念头。
谢言岐散值回来的时候,便仅有谢夫人为他备的一碗长寿面,以及白日里,亲友送他的各式贺礼。
初沅自然也没有落下,送给他的,是一个黑漆檀木鎏金的小箱匣。
单是看着,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没急着启开,用过晚膳,再沐浴了以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寝屋,查看她送来的礼物。
瞧见小箱匣里,那个镂雕小银球的时候,谢言岐不禁无奈地一笑。
他拿起那个小物件仔细端详,熟练转动外层的镂空银饰,随后,抬眸看向房檐,浮现在上边的光影,唇畔的笑意是愈发无奈。
她倒是懂得偷懒,送给她的东西,她竟然又这样原封不动地送回。
谢言岐慵懒地靠着椅背,手上继续转动夜明珠的外层,他望着屋顶上、不断变幻呈现的诗句,眸中神色似乎也跟着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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