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忌的童言,往往最是能杀人于无形。
话音甫落,谢言岐便乜斜凤眸,睥向走在旁边的阿穗。
对上她仰首望来的无辜目光,忽然,他小幅度地抬了下眉峰,似是自嘲地一笑,“合着,这是给我设的鸿门宴呢。”
一个个的,都紧着他的婚事不放。
谢言岐将阿穗送回谢夫人身边,然后对着座上的镇国公、谢夫人,还有二嫂蔺兰,依次见礼。
旋即,他撩起袍衫下摆,落座于蔺兰对面的位置。
谢夫人抱起阿穗,重新放到膝上坐着。旁边的蔺兰则拿起一块玉露团,递到女儿嘴边。然而她的目光却瞥向谢言岐,笑吟吟的带着揶揄,“男大当婚,谁让你啊,迟迟都不肯开窍。我这次回成都府……我那个阿弟,比你还要小上两岁,他儿子都能追着阿穗叫姐姐了。”
闻言,谢言岐抬手抵住眉骨,眼帘微垂,也不知想到什么,眸里噙着笑,“我尽快。”
他本就生得一副风.流相,这一笑,更是深情到,有那么些勾魂摄魄的意味。
看见他这几近荡漾的模样,谢夫人和蔺兰对视一眼,登时心领神会。
而镇国公在这种事情上,就难免要显得迟钝一些。他顿了片刻,忽然回过神,直言问道:“你尽快?感情你小子,是相中了谁家姑娘?”
谢夫人接着他的话逼问:“快说说,究竟是哪家的小娘子?我好让人去说亲。”
虽说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但如今真切面对着他们的盘问,谢言岐还是颇有些无奈。
他用指节来回剐蹭着眉骨,随后,似是漫不经心地提了下唇角,“还是三年前那个。”
说着,他端起案上的杯盏,浅抿小口。
这阵势,便是不愿再多说。
毕竟,人家还没同意。
然,就算他的心仪之人从未变过。
镇国公府上下,也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
根本不知对方底细。
谢夫人和蔺兰面面相觑,登时云里雾里。
可他终究是执掌鞫谳之事的大理寺少卿。
向来只有他套话的份,他若不想多言,旁人也无法再有机会得知更多。
之后,不论谢夫人和蔺兰如何旁敲侧击地询问,他都是三言两语地揭过。
唯有散席之时,阿穗迈着短腿小跑到他身旁,小声祈求道:“三叔,那你可以带着我,悄悄去看三婶一眼吗?”
谢言岐方才噙着笑颔首:“好,你带我,去见她。”
***
因着久未返京,翌日天不亮,阿穗便坐上谢言岐的青帷马车,往芙蓉园而去,探望有孕在身的谢贵妃。
原本蔺兰也是要跟着去的,但她既为谢夫人唯一的儿媳,自是逃不掉的一堆琐事。于是她就留在府中,帮着谢夫人一道理账。
去之前,阿穗还央着奚平绕道西市,给她的表姐华阳置办些礼物。
幸好今天逢上休沐,有的是时间,是以,谢言岐便让奚平顺着她的意,去了趟西市。
马车停在一间糕点铺,谢言岐陪着阿穗进店。
也许是巧合,趁着阿穗挑选之际,他抬起眼皮,越过街径的车水马龙,望向对面——
恰是宋初瓷的那间香粉铺子。
这些时日的案子,无不指向宋家。所以圣人就暗中加强对她的监看,她的生意也为之惨淡不少,门可罗雀。
其时,宋初瓷的婢女正在放门前的珠帘,准备关门。
谢言岐远远瞧着,不禁微蹙起眉宇,目光落向香粉铺子旁边的一辆马车。
他招手唤来奚平,吩咐道:“派个人进去看看。”
正是开张的天亮时分,可她宋初瓷却挑在这个时候关店,门前,还停着一辆明显空置的马车。
怎么看,都逃不脱和人私会的嫌疑。
奚平得令应是,连忙去安排。
路上耽搁这么一阵,等到他们抵至芙蓉园之时,已然是天光大亮。
尽管芙蓉园是皇家行宫,但是这里比起宫廷来,出入却还是方便许多。
投上名刺以后,很快就有谢贵妃身边的宫婢,来引着他们去往紫云楼那边。
不过,这仲夏的天,说变就变。
行至中途,大雨倾盆而下。
谢言岐抱起人小腿短的阿穗,先到附近的凉亭避雨。
比他们后两步,从凉亭后方躲进来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也许是出于体贴,男子甚至还将外袍脱下,展开举在人家姑娘头顶。
然而遇上这样的大雨,终究会难以避免的淋湿。
青衫男子颇是赧然地递上绸帕,道:“姑娘,先将就着擦一下吧?”
“多谢公子,不必了。”初沅用手背轻拭着脸颊,几缕濡湿的乌发贴在颊边,愈发显得她肌肤欺霜赛雪。
她一抬首,目光便越过青衫男子的肩膀,和他后面的谢言岐四目相对。
他的身量比青衫男子高上半个头,此时,正乜斜着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眸中似蕴着黑云沉沉,几乎要将她吞噬。
目光相接的瞬间,初沅突然心跳一滞,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们之间的对视,就隔着那个青衫男子。
不消他们做出任何提醒,青衫男子也能有所察觉。
他和初沅面对面站着,此时,也不免跟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和身后谢言岐的视线撞个正着。
第113章
这场夏日暴雨突如其来, 倾盆而下。
细密的雨帘自凉亭檐上垂落,水雾缭绕,让外面的楼堂廊庑、峰石水池, 尽数处于朦胧之中。
就只有亭中的场景,历历在目。
苏承泽随着初沅的目光回首, 和她一道望向不远处的青年。
谢言岐也在静静地瞧着他们, 自带风.流的眸子噙着惯常的笑意,极淡。只是,不论怎么看, 他眸中的这点笑意, 似乎都算不得友好。
一时间,他们三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
初沅和苏承泽并肩而立, 站在凉亭的这一头。
谢言岐则负手立于他们的对面,旁边, 是阿穗和一个引路的小宦官。
凉亭外边的风雨声, 愈发显得亭中静寂。
须臾之后,还是那个宦官率先认出初沅,连忙趋步上前见礼,打破沉默, “奴婢见过殿下。”
话音落下不久,谢言岐也跟着拱手一揖,疏懒着语调唤道:“殿下。”
不过, 从始至终, 他都眼珠不错地凝着初沅, 直盯得初沅头皮发麻, 避无可避。
着实瞧不出几分恭敬意味。
紧跟在他之后见礼的, 是他旁边的阿穗。
虽说阿穗年岁尚小,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眼力见。
她瞧见自家三叔的这番举动,亦是懵懵懂懂地学着行礼,稚声稚气道:“阿穗见过公主殿下。”
直至这时,苏承泽方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晓得初沅的身份。
他忙是转身面向初沅,躬身作揖,道:“适才不知殿下乃是公主,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初沅是在采集好晨间荷露、沿途回返的半道,遇见苏承泽的。
彼时,因着晨露易逝,她便让随行的流萤先一步回去,将所需的荷露送到后厨,给谢贵妃制作糕点。她则拎着朝露沾湿的裙摆,慢步走在庭院中的街径上。
于是就这样,和迎面而来的苏承泽撞个正着。
如今的苏承泽正在翰林院任职,帮着圣人草拟表疏。今日,他便是因为前阵子的夜宴,圣人不慎落于此处的一封奏疏,特意来这芙蓉园一遭。
相逢之时,苏承泽并未立时认出初沅,他对初沅的印象,就仅存于抱月楼和长公主分别开设的那两场诗会,身着男子装束、伴于长公主身边的……门客。
起先,苏承泽只是觉得初沅眼熟,冒昧地问了句:“这位姑娘,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
这话若是由旁人说出口,也许会有那么几分轻浮。
但是他的神情和语气认真,目光亦是澄澈干净,瞧着,倒更像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初沅觉得他是个赤忱之人,便笑着将额前碎发捋至耳后,露出一张皎皎若明月、顾盼生辉的脸庞,“这下,苏公子可记起了?”
苏承泽端详她好一会儿,终于和他记忆中的那个长公主府门客对上号来。
他本就因为抱月楼的诗会、初沅留下的那半首诗,对她怀着几许欣赏、几许惋惜,一直念念不忘。眼下冷不防地重逢,他自是掩不住的欣悦,甚至主动提起自己对她的叹赏,背出她的那半首诗,琢磨着如何续接。
初沅倒不曾想,她当时的随手之作,竟是让他这般珍而重之。
看着跟前眉眼毓秀的青年,她的心里不免有些触动。
于是他们便就着那半首诗,边走边说,相谈甚欢。
直到,这场大雨瓢泼而下。
顷刻间,就将他们的衣衫淋湿大片。
四下环顾,附近能够避雨的地方,就只有这处凉亭。慌乱之中,苏承泽来不及多想,便脱下外袍,展开举在初沅头顶,带着她,径直奔向这里的凉亭。
也许是因为他们交谈之时,过于专注,苏承泽甚至都没有去问初沅的来历,只在心里估摸着,她可能是宫中的某位女官。
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一国的公主、圣人的金枝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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