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如此了。昭昭看了眼外头灰沉沉的天,托着下巴感慨,分明不久前还是暖洋洋的,变得忒快了些。
至二月中,冬日寒气仍未退散,春日之气勉强露了个头,但新生与枯朽之象打得难舍难分,天气时冷时暖。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城中竟突发瘟疫。
起初只是偶有百姓感染风寒,大夫也只当普通风寒医治,抓药诊脉。可百姓们吃了药,病未见好转,甚至愈演愈烈。渐渐地,得病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夫们医治不过来,也觉得奇怪。
后来郎中们便发现,这风寒传染的速度比寻常的风寒严重数倍,甚至十倍。但凡与染病之人有过近些的接触,便极易被传染。
当大家发现此事时,事态已经颇为严重,就连朝中官员都有好些感染。这样的局势之下,人心惶惶。
贺容予下令,将全城感染瘟疫的百姓们聚集到一处,隔绝与外界往来。其他民众加强防范,每日以艾草熏染屋子,注意通风,倘若有何不适,立即上报官府。
此举遏止了瘟疫的传播之势,让局势终于好转。但因是贺容予,又有风闻,说中州王是想把那些得了病的人都直接放弃,实在泯灭人性。
必要时,贺容予的确打算这么做,舍弃小部分人,保全大部分人。他不是菩萨,只是个爱好权力的奸佞,他要保全的是大局。
此番瘟疫波及之广,就连中州王府也有下人感染,府中上下都已经进行过一番检查,将那染了瘟疫之人的东西尽数销毁,到处挂着艾草。这种景象,让昭昭想起从前在北州时的日子,心神不宁。
贺容予的马车停在中州王府门前,他下马车,在门口净手后才进门。听闻贺容予回来,昭昭从院中出来,奔跑着迎接,在院门口撞上贺容予。
贺容予接住人,“小心些,这么急做什么。”
他特意换了身衣裳才过来见她,她身子并不算强健,他不敢赌,也赌不起,只能谨慎为上。
昭昭张开双臂,将人抱得紧紧的,不知为何,近些日子,她时常觉得胸口发闷,兴致自然也不算高。
贺容予回抱住人,“明明早上走时才见过,怎么像许久没见了似的粘人?”
昭昭听出他的调侃,吸了吸鼻子,也没松手,瓮声瓮气说:“就是想你了。”
贺容予将人搂得更紧,在她额角印上一个吻:“外头冷,进去说话。”
昭昭这才松开手,但手刚一松开,就被贺容予抓住,他与她十指相扣,并肩回屋。屋里的碳火烧得正望,金丝镂空雕鹤首的碳火笼置在榻前,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贺容予抓着昭昭的手,在笼边烘了烘,待感觉到她手心发热,这才坐下。
云芽进来将冷掉的茶水换成新温的,昭昭接过杯盏,给贺容予倒了一杯茶。这茶是去岁秋六合楼的新茶,名唤四时锦,贺容予很喜欢。
贺容予抿了口,看向昭昭。昭昭眉目微扣,他伸手抚平,笑道:“怎么小小年纪,净爱皱眉?”
昭昭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抓住他的手,问起如今外头的形势:“二哥,瘟疫很严重吗?”
贺容予知道她是有感而发,想起从前的事了。他不打算哄骗她,正色道:“还好,别担心。”
这不是假话,在他下令之后,形势已经好转许多。加之这场瘟疫还未传开,只在上京附近有所传播,的确算得上还好。倘若能一直维持住如今的情况,大夫们再研制出准确有效的药,那假以时日,这场风波便能平息。
昭昭听见这话,终于松开眉头:“我听二哥的。二哥平日里进进出出,可要仔细些。”她又叮嘱。
“好。你也得注意防范。”贺容予碰了碰她头顶。
贺容予的预想是最好的结果,但现实与料想多数有些出入。强制隔绝的确可以遏止住传播,但太医们却一直没能研制出有效的药方,因此这瘟疫也一直拖着。
当人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时候,便会寄希望于于神明。因此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有人提出请求天子前往灵山祭天祈福,请求上苍的庇佑。
贺容予不信这些,但这是一个安抚人心的好办法,因此他准了这提议,并安排刘原尽快前往灵山祭天祈福。
灵山从前不叫灵山,是大昭开国时改的,大昭始^皇帝成宗夜里做梦,梦见自己身在灵山之中,听见龙吟之声。梦醒后,成宗便命人来算,推算出这山中有大昭的龙脉,因此更名为灵山,从此受朝廷保护。
灵山上有一天坛,每当遇上天降灾祸时,历任皇帝便去天坛祭天祈福,向上苍祷告。若是连续数年风调雨顺,也要去向上天表达感谢。
上一次去灵山天坛,还是先帝在时,为天灾人祸去向上天请求庇佑。但上天也并未庇佑他,不久之后,先帝去世。
这天下的太平,终究是贺容予一手给的。
但天下人并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是先帝太过昏庸无能,于是向上天祈求时,被上天惩罚。而贺容予,仍旧只是个小人罢了。
灵山在上京城西,从上京出发,两日后可抵达。
贺容予本欲同去,刘原说:“京中不可一日无主,王叔便留在京中主持大局吧。王叔教导孤多年,孤相信孤能够顺利完成这事,毕竟这不只是为孤,而是为了天下万民。”
贺容予看着小皇帝的面容,笑道:“陛下长大了,臣很欣慰。”
于是小皇帝独自带着队伍前往灵山祈福,队伍浩浩荡荡,两日后抵达灵山山脚。路途十分顺利,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期盼着天子的顺利归来,带来好消息。
但上苍或许是打算要大昭倾覆了,他们翘首以盼等来的消息,是天子祈福之时,天降大雪,冰封灵山,而天子一时脚滑,跌落山崖。
这下子,人心更是惶恐不安起来,仿佛炸开了油锅。百姓们都以为,这是天要灭亡大昭的象征。
消息传回上京时,上京城的天似乎更暗淡了。
赵承泽在府里一人对弈,捏着白棋,唇角勾出一抹笑。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等很久,没想到这是天助他也,送来了这场瘟疫。
赵承泽落下一子,对身边亲信说:“你去找城防司副统领沈羽,请他来我府上一叙。”
亲信应是,退下。很快将消息地到沈羽手上。
“沈大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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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羽得过赵承泽提拔,赵承泽忽然找他,他不能不去。但若是赵承泽需要他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也不会答应。
“沈大人,本侯需要沈大人一点报答。”赵承泽那双浑浊的眼睛变得更为浑浊,令人看不透。
“侯爷请说。但沈某有言在先,倘若侯爷需要沈某做的事,伤天害理,违背公义,恕沈某忘恩负义之罪。”
赵承泽笑起来,“怎么会?本侯需要沈大人帮忙之事,是为天下万民谋福祉,可是大大的好事。沈大人想必也将中州王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吧,那些染了病的百姓们,在中州王手中,只是一枚弃子。他如此做,自然简便,但可曾想过那些人也有家庭,他们的家庭为此支离破碎。中州王所为,又何止这一件人神共愤之事呢?
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玩弄权术,专断独行,为了铲除异己,甚至不惜让幼小的天子以自己的生命为诱饵,这样一个人,他手握着这天下,百姓们难道能过得好吗?
如今天子祈福出事,又何尝不是上天的警告呢?再这样下去,大昭的江山不保啊。”
赵承泽说得不疾不徐,说得大义凛然,好像他是那个替天行道之人。可天便是天,它从不会有任何思想,所谓的替天行道,从来只是某一些人的狼子野心。
沈羽看着赵承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赵承泽轻笑了声,继续说下去,但话锋一转,提起昭昭:“沈大人喜欢三小姐,是么?可沈大人也瞧见了,中州王说着自己宠爱妹妹,可转头却成了他的王妃。而三小姐,可怜的三小姐,她自幼被中州王带在身边,又何尝知道什么叫黑白是非。像贺容予那样手段了得人,诓骗一个小女子,何其容易,不是么?”
他悠哉起身,在房中踱步开来:“三小姐只是受了蒙骗,她需要沈大人的帮助,才会知道什么叫是非黑白啊。所以本侯想让沈大人帮忙做的事,只是与三小姐有关。”
沈羽眸珠转动,终于有所动容:“侯爷需要沈某怎么做?”
赵承泽手搭在沈羽肩上,声音放轻,在他耳边说:“本侯只需要沈大人,将三小姐带出中州王的魔爪。沈大人放心,本侯可以向你保证,本侯不会伤害三小姐的性命,更不会伤她分毫,待事情结束之后,本侯可以将三小姐赐予沈大人。”
他抛出条件,等待着沈羽的答复。
沈羽沉默着,许久,问:“侯爷是要用三小姐来威胁中州王?”
赵承泽只是笑。
他方才的话语中,漏洞百出。倘若他能用贺昭昭的性命威胁到贺容予,便证明贺容予是在乎贺昭昭的,比在乎别的东西更在乎贺昭昭。
这是仔细一想就能想明白的事,可沈羽没有仔细想。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英雄的氛围里,他要拯救一个美人,一个自己心仪的可怜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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