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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儿佳妇 (旅者的斗篷)


  温初弦眯了眯眼,未置可否。
  韩荷风拉住温初弦的手撒娇,“奴家等着夫人!夫人可千万别忘了奴家。”
  温初弦轻笑一声,暗暗觉得有趣。
  回到水云居,人人面色都不好。
  温初弦还以为自己回来晚了,谢灵玄大发雷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谢灵玄犯病晕过去了。
  他的病已经这般厉害了吗?以前倒是没概念。
  汐月等人一开始本想等她回来拿主意,奈何苦等不至,最后只得叫家丁强行劈开房门——见谢灵玄苍白荏弱地倒在一片血泊中,身体都快凉了。
  温初弦淡淡问,“他现在怎么样?”
  汐月哭道,“奴婢们连夜请了大夫,幸而把公子救回来了。”
  温初弦进卧房去,嗅到一股浓浓的酒味,碎裂的瓷瓶和酒渍一片狼藉。
  她秀眉微蹙,“一会儿好好把这里洒扫干净,今夜我先去侧厢房睡。”
  今日她也多饮了几杯,沾些疲惫。
  汐月闻见温初弦身上陌生的脂粉香气,很像是去了那种男风的……私窠子。
  汐月讶然落泪道,“夫人难道不去看看公子?”
  温初弦径直关了侧厢房的门,打了个哈欠,已准备睡了。
  她道,“不了。”
  ……
  酒甜好入梦。
  微醺之中,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
  第二日手帕交的那几个姊妹又送来请帖,邀她同去知县李夫人家赏梅花。名义上是赏梅,那千娇百媚的男伎韩荷风肯定也在。
  不过温初弦还是应了下来,左右闲在家也无事做。
  李夫人家栽植的都是红梅,红梅暖人气血,她也该穿得喜庆些才应景。只可惜她柜盒中红裙并不多,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件白绸红鲤的双色间裙。
  寒冬腊月只着一间裙多少不相宜,温初弦便配了绛色的棉斗篷在外面,倒也能抵御得住寒冷。
  写完了和离书刚要出门去,见汐月端着一碗极苦极苦的药往卧房而去。
  温初弦知道那是给谢灵玄喝的,拦住汐月,鬼使神差地问,“……他快死了么?”
  她问得好生直白。
  汐月呆讷。
  温初弦沉吟片刻,又改了措辞。
  “他的病好些了吗?”
  “好些了。”汐月面露悲伤,“公子这次真的病得很重,夫妻一场,求您去看看公子吧。”
  温初弦嗯了声,手中攥着的东西紧了紧。正好她得往谢灵玄处去一趟,送给他今日份的和离书。
  她随汐月一道往水云居正卧房来,本以为谢灵玄会病病歪歪地倒在床上,跟那男伎韩荷风般阴柔脆弱,却不想他并未躺着,披了件长袍临窗在纱灯前写着一封信笺。
  笔走蛇龙,他低头写字的样子雍贵清冽,很是俊美好看。
  十万个韩荷风也抵不上他一个。
  不知怎么,温初弦心中浮上这个念头。想来也是,他是玄哥哥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眷恋爱慕了多年的玄哥哥。外面的那些伎伶,又怎能和他同日而语。
  谢灵玄见她来了,也微微抬起了头。
  他沉默未言,直到将手中的信笺写完了,才缓缓说,“你来了。”
  “听说你昨夜不好,我来看看你。”
  温初弦闷声说着,将手中紧攥的和离书放在他手边。
  “……另外,顺便给你送这个。”
  谢灵玄对那东西嗤之以鼻,神色冰冷如雾凇,瞥也不瞥一眼。
  “打扮得这么样艳丽,是要往哪里去?”
  温初弦双手耷拉着,如实答道,“李夫人府上。你不允吗?”
  他道,“允,怎么会不允。除了你这和离书不允,我没什么不能允的。但你今日可能白费心机打扮得如此靓丽了,去了不过也是和李夫人那虔婆虚情假意几句,无甚实在意义。”
  温初弦悚然惊惧。
  “什么意思?”
  谢灵玄笑讥着,敲了两下桌面。
  “温初弦。”
  “我还没死呢,你就给我找男伎,真当我不喘气了么?”
  温初弦眸子滞了滞,脊背全是触目惊心的冷汗。
  “你把那人怎了?”
  谢灵玄晦暗说,“怎了,我还能把他怎样,当成佛爷供起来?”
  “你不能杀他。”
  温初弦脸部肌肉紧绷,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
  “我才与那韩荷风见一面,且还不是蓄意相见的,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谢灵玄无甚情绪地甩开她,捂着心口剧烈咳嗽了几声。
  “尸体在后院井里,想收尸的话自己去捞。不过我确实要提醒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是谢家妇,敢沾惹别的男人一点试试。”
  温初弦受惊过度,泪水涔涔落下。阴差阳错着,她又害死一条人命。
  她怒而扯下他清削手腕骨节上的檀木佛珠,扯了个支离破碎。
  “你滥杀无辜,不配戴!”
  修佛之人,哪有像他这般心狠手辣的?
  谢灵玄漠然睨着那些碎裂的檀木珠。是了,他为了她又造一桩业障,死后下的地狱又深了一层。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这屠刀,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当暗卫来报说温初弦在外面和一个男伎谈情时,他眸中杀意如暴风雪般暴涨。从那时他就知道,苦海无边,他回不了头了。
  温初弦失魂落魄地倒在一旁,极度自责,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忘了,谢灵玄就是谢灵玄,即便他病入膏肓荏弱不堪,也只是表面,暗地里依旧藏着獠牙。这些日子他确实没做什么可恶之事,一直在卑微挽留她,才让她有种错觉,觉得他人畜无害,弃恶从善了……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谢灵玄将汐月送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唤来小厮二喜,叫他去刑部传个信,找些由头,把知县李家发落出长安去。李夫人叫人看着实在不顺眼,也就不必在这王畿重地淹留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吵架的一天,心累
  标注:①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出自唐代惠能《修行颂》
  ②是她酿就春色,又是她断送人间化用自【清】张惠言《水调歌头·春日赋示杨生子掞》其五的酿就春色,又断送流年一句。


第88章 和离
  两人的关系本就微妙, 韩荷风一事,更使其雪上添霜。
  那小男伎刚刚从良,本欲讨好温初弦这贵妇人, 找个大树好乘凉,不想枉自丢了性命。他被谢灵玄派人弄到谢府后院,受了多番殴辱, 才晓得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冬日里井水虽不冻,却冰凉刺骨,那小男伎身子骨薄弱, 落水后呜呼一声,立时双手双脚齐齐抽筋了。
  谢灵玄折磨人的手段别具一格, 没用刀枪直接了结韩荷风,而是冷眼看着他挣扎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终见得斯人精疲力尽,浮尸在井水中。
  倒不是因为韩荷风做了多么十恶不赦之事叫谢灵玄痛恨, 只是谢灵玄的行事风格惯常如此。本朝男伎比女伎地位更低贱些,一个下九流和当朝右相争女人,才是真可笑。
  对于温初弦,谢灵玄本也有比这残酷十倍的手段施诸于她。可他就是犯贱, 一面对她,那股心狠手辣劲儿半点也施展不出来, 心里一万个舍不得不说,还计划着自己撒手人寰后,把谢氏这价值连城的家产留给她。
  到那时, 她会变成比现在更富有百倍的贵妇, 没有丈夫没有儿子, 像韩荷风这样阴柔俊俏的男伎, 她想包多少个就包多少个。而那时他泉下无知,烂泥虫蚁咬啮肉身,死骨成尘,她找多少男人,他也再管不了了。
  思及于此,难免令人怆然而涕下。
  谢灵玄惚惚怔然了片刻,回过神来,眸中一片凉凉。也当真是入门莫问容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他脸色由内而外地透白,已不是正常人的白皙了,而是一种极度病态的白。
  身子也是外强中干,长年累月食那种男子的避子药,重伤损了他的气血和根源,新伤旧疾叠在一块,累得他如一只摇摇欲坠的纸鹞,随时都可能溘然长眠。
  当下两人还僵持着,谢灵玄沉沉提了一口气,对温初弦道,“初弦,来,过来。”
  温初弦躲在角落里,如面临深仇大寇般,又怎会听他的话。
  谢灵玄不经意地捻着桌上的那封和离书,痴痴迷迷,流露很复杂很黯淡的神采。他定定睥向她,抛出个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陪我过个生辰,这封和离书,我就答应了。”
  温初弦讶然抬眸,眉头紧锁。
  他道,“左右我时日无多,你又是我妻。你若答应好好陪我过这几天,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离,连谢家所有的家产,也都是你的。”
  谢家作为长安第一望族,累世攒下来的铺面、土地、宅院着实不少,温初弦若得了这比横财,一跃就会成为长安女首富。
  说来,谢灵玄的生辰就是后日。如此金山巨富,其实也只是买她寥寥十几个时辰罢了。
  温初弦厌恶,“那都是长公主的家产,你本鸠占鹊巢,又有什么资格支配?”
  谢灵玄淡冷道,“我会给你。要不要是你的事。”
  这些大道理他却是不会听的。
  他放柔下来音调,“你找男伎,也是因为寂寞吧?既然如此,找谁不是找呢,我还倒贴你钱财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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