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不堪也好还是错误也罢,我都想知道。”
谢无妄愣了下,眼底映照着不断闪动的烛火,他动了动唇可却什么也没有说,摩挲着手中的药瓶半天都不曾开口。
见谢无妄不说话涂幼安斟酌了下,道:“要是让你不开心的话,我向你道歉。”
“我应该提前和你商量一下再行事的,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谢无妄皱了下眉,似乎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在沉默了片刻后才终于开口,“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谈论自己的身世,有些事情无论怎么争辩都已是既定的事实,再辩解也都是错。”
“哪里错了?”涂幼安一脸奇怪地追问。
谢无妄被噎了一下,神色纠结地回道:“毕竟我的出身是不可争议的事实,而且——”
涂幼安没让他说下去,反问道:“你有异族血统这还用得着说吗,光看眼睛也能得知一二啦。”说完这句话她笑了下接着道,“当年之事我们无法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有资格对长公主的平生经历指指点点,也没有那个资格向一个或许是受害者的人讨要公道,但我觉得其中有些事情未必真的如同他们所说那般。”
反正她对皇家之人所说之话全部都是半信半疑,毕竟有些时候对于皇室而言声誉远远大于一切。
“而且方才我问长公主的那些问题,长公主可是一个都没有回答呢。”涂幼安叹了口气,翻过身撑着下巴趴在床上,“被掐的人还在这儿活蹦乱跳,动手的人倒是先一步晕了过去,倒是找了个好时机。”
难怪明镜司的侍卫们都觉得长公主性格怪异极其不好伺候,这说晕就晕的本事倒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掌握。
谢无妄将那几个药瓶子收拾好走到床边,拿起帕子将涂幼安扶起帮她擦拭未干的长发,动作耐心又轻柔,没一会儿涂幼安便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就在这时谢无妄突然道:“那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很讨厌我……”
“大梁多年战乱未平都是因着蛮夷戎狄之故,定国公在外征战多年想来要比所有人都清楚异族之人是如何残害大梁百姓的。”谢无妄停下手中动作,吸了口气道,“更何况母亲、长公主她还是被……”
“像我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带着罪的。”
谢无妄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言,涂幼安也一瞬间便清醒过来,她并未立刻回复,在思考了许久后沉声道:“说实话你这个逻辑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人生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为何非要将自己框定在一个架构里呢?”
“非要说的话,那先皇也逃不了责任吧。”涂幼安放低了声音,但神情中的郑重却没减少半分,“先皇登基后贪图享乐,不管百姓死活,也不肯听从臣子们的劝诫,甚至还下旨砍杀了谏言的丞相,他将国库积蓄全部拿去为自己所用,导致粮草迟迟无法送至前线,兵力匮乏人心不足,这种情况下自然会被他人趁虚而入。”
涂幼安躺在谢无妄腿上,抬手用手指缠绕着谢无妄垂在胸前的长发,像狸奴揪着毛线团玩弄一般认真:“你生在大梁,长在大梁,自然是我们大梁的子民。”
“再说了,你不过是有着异族之人的半分血脉,既没有残害他人,也没有虐待他族百姓,何必将自己和那些畜生放在同一个位置上。”涂幼安看向谢无妄,珍而重之地开口,“所以我不会讨厌你,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疏远你。”
至于谢无妄到底是不是长公主被强迫后生下的孩子涂幼安还是不敢完全确定,不说别的,只看皇帝与长公主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她也设想过长公主被人俘虏到蛮夷之地囚禁起来的情况,若是这种情况那可能就是不得不生下孩子,可既然被救出来了为什么还要留着一个堪称为皇家“耻辱”的孩子呢?
便是长公主因为母亲的身份舍不得杀掉自己的孩子,可陛下不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他当时军功赫赫圣眷正浓,为了能顺利得到太子之位不可能让谢无妄活下来才是,这种事情一旦被曝光开来百害而无一利啊。
不过这事儿瞒的还真是紧,便是当年几乎与陛下形影不离的父亲都不知道多少,恐怕当年知晓这个事情的人都死光了。
没有人说话屋内便一下子安静下来,涂幼安看了眼谢无妄,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就是谢无妄当局者迷,便是曾经想过这些可能但也被打压的不敢多想半分,甚至还将责任尽数揽在自己身上。
驿站也逐渐安静下来,屋外只余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积攒了一天的疲乏也再度席卷而来,涂幼安的胡思乱想很快便被睡意代替,没过一会儿她便歪着头睡了过去,谢无妄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看着靠在自己小腹上沉沉睡去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无妄刚起身将涂幼安抱进被子里便听见屋外传来节奏明显的敲击声,他神色一凝,将涂幼安的脚塞进被子里后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曹光正站在走廊内,见谢无妄出来连忙示意他进自己的屋子。
“出什么事了?”谢无妄神情凝重。
方才那段敲击声只有甲级任务才会出现,除非要紧事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曹光并未立刻回答,他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将房门关上后才露出几分慌张,快步走到桌前拿出竹筒内的纸条递了过去。
“肃王府内暗探已死,软禁期间暂时无法安插人手。”
谢无妄眉头紧皱:“怎么突然死了?”
曹光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难过:“我也不清楚,上面只说了这么多,可肃王都被软禁起来了,怎么还能在自己府中做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谢无妄并未回复,他捏着那个纸条沉默不语,片刻后拿起笔撕开信纸回道:“既不能进便派人盯紧,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放过。”
大概是觉得不够放心,末了还补充一句:“加强皇宫戒严,务必将此事告知于陛下。”
随后待笔墨晾干后谢无妄便将纸条塞入信鸽脚腕处的竹筒内,看着越飞越高的信鸽心下只觉不安。
曹光紧抿着唇,眸中似有水光闪动:“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在肃王府内的同僚应当还是我的同期。”
谢无妄转身看向他,叹了口气道:“想哭就哭吧。”
说完这句话后身后便传来了水珠滴落在木板上的声音,谢无妄转头看向天边明月,嘴中喃喃道:“谁还没死过几个兄弟呢。”
纵使明镜司手握重权,可以他们的身份便是想要报仇都没有法子,利益往来下沉浮的棋子又有几个人会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谢无妄眸色一凛。
陛下知道此事后应该会提前防备,眼下他不在京城也无法详尽调查,此刻也只能指望端王能够努力一把尽快将肃王彻底按死。
像肃王这种人,一次除不掉留着也都是祸害。
第五十三章
虽说那天争执过后长公主安分了不少, 这阵子不仅没有乱发脾气,甚至也不像从前那般喜怒无常。
但明日便是七月初七了!
不仅是七夕节,而且还是谢无妄的生辰!
连着多日都没有发火的长公主今日清晨果然又在大发雷霆, 连着摔了好几个杯子不说还闹着不肯离开驿站,谢无妄冷眼瞧着没有任何反应, 旁边站着的曹光害怕耽误时辰便偷偷请了涂幼安过来劝慰。
却没想到长公主在看见涂幼安后顿时啜泣起来,紧接着便捂着脸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连带着曹光看涂幼安的眼神都像在发光。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间接导致周围的侍卫宫女们看向涂幼安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钦佩, 搞得涂幼安都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她确实什么都没做。
不过长公主这番态度倒是让涂幼安更加觉得她是在心虚,只是眼下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机会好好调查此事, 更何况依着皇帝的手段,只怕这世上早已没有几个活人知道这个事情了。
毕竟当年在皇帝登基后长公主就好像变成了空气一般,在燕京城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弱, 当年与长公主有关的传闻也都慢慢消失殆尽。
也就偶尔会听见一些有关当年的传闻, 但基本上听听也就过了,并没有多少人会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长公主放在心上。
谢无妄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与长公主交锋导致自己受伤的缘故, 反正他最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涂幼安,就连她半夜醒来想要如厕都会下意识跟着前来——好在最后还是在涂幼安的强烈抗议下被制止了。
而且总是以为她睡熟便做一些自以为很隐蔽的小动作, 偏偏这人又不肯做到最后一步,搞得涂幼安连着几日都没能休息好。
半夏见涂幼安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困了不如睡会儿, 左右还要再过几个时辰才能到苏城呢。”
小半个月的押送之旅总算要在今天落幕。
涂幼安也没立刻回复半夏, 只是悄咪咪地掀开帘子, 贴在缝隙处滴溜溜地打量着骑马跟在马车旁的谢无妄, 但在对方看过来前又连忙放下帘子,看向半夏清了清嗓子, 一本正经地回复道:“嗯, 那我稍微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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