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李琰却好像能从她脸上看出读出她的心里想法。
“觉得孤不君子?”
云棠睁大眼睛,用力摇头:“没有。”
“撒谎。”
李琰说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见她不自在,又揉了揉她的头,没再禁锢着她,让她坐到一边。
云棠试着摸了摸头发,觉得发髻应该没有乱,小声提醒某人:“殿下,头发摸乱很难梳的。”
李琰感觉到小姑娘的不满,他看着她毛茸茸的碎发,勾指拨弄了一下:“乱了孤帮你梳。”
“蓁儿说了,你不会梳头。”
不仅不会,而且还会将她的头发梳成结。
李琰终于意识到自家好妹妹对小姑娘说了什么“好话”。
“她怎么说的?”
云棠小心看向李琰,斟酌着该不该说,李琰面色温和地鼓励她:“大胆说,孤不会怪你。”
这样啊……
云棠:“蓁儿说她小时候您总爱摸她的头,每次都把她头发弄乱,第一次帮她梳头还扯下许多头发,把她都惹哭了。”
当然李柔蓁原话是说大哥“手贱”,不过这样的话她是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说的。
李琰也猜到妹妹口中不会有什么好话,他也不否认。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小习惯,面对喜欢的东西总会忍不住多摸一摸,不过很少有人能察觉。
如今不仅被人察觉了,还被嫌弃了,啧……
他不说话,云棠在想他是不是生气了,正有些懊悔,早知道不说了,他毕竟是太子,如今这样揭他的短是不是不合适?不过不会梳女子发髻也不算什么短处,也没有男子会特意去学吧?
她正想着,怀中突然被塞了一个暖手炉,她呆呆地看向他,李琰又将一对棉厚的护具递给她。
“套上吧,会暖和许多。”
俞姨说了,她体温比常人低,夏日不惧热,但冬日也会比常人更怕冷。
这也能解释当时他握住的手为什么会那么沁凉。
这对护具能将她整个小腿包裹在里面,行动起来有些臃肿,但套上果真暖和许多。
李琰看着她将护具套上去,见她不好绑系带,弯腰蹲下接过那纤细的带子,一边系一边问:“你的体温一直这样吗?”
未来的储君半蹲在她面前,细心地帮她系带,云棠有些受宠若惊,她小声答道:“嗯,是天生的,从前试着调理过,不过效果不明显,除了冬天怕冷些,也没什么妨碍的。”
说话间,李琰已经将一对护具妥帖地绑好,他顺手帮她放下裙摆,隔着厚实的衣物也没有什么触碰,但一抬头就看见小姑娘脸颊红了大半,见他起身,她眉眼弯起地笑道:“多谢殿下,这比我以前用的那些都保暖许多。”
李琰看她喜欢,只说是宫廷内常备的护具,没说是由他特地猎来的黑狼皮毛制成。
小姑娘也当真以为这是常见之物,她抱着暖手炉,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这瞧着是出城的方向,殿下,我们要去哪里?”
“今日得闲,如今落雪时节,该是赏梅的好时候。”
当然,以前他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的,但今日特殊。
小姑娘刚刚收了赐婚圣旨,侧妃之位会引来不少争议,他怕她多想,又思及她上次离开围猎场时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她喜欢在不受拘束的地方待着,那就带她去吧。
马车笃笃出城,一路行向京郊的那处梅林,未及上前,空气中已闻得阵阵梅香,探头去看,可见不远处雪色压着枝头,隐隐可见金黄色的腊梅花探出枝头。
外面比马车内要冷上许多,空气凌冽,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云棠还未走上几步,头顶一重,一顶白狐毛的帽子戴到她头上,两个绵软的绒球坠在她耳边,将她的耳朵也一并包了进去。
她身上裹着斗篷,脚上戴着护具,现在连头上都戴着帽子,整个人像是一个胖乎乎的圆绒团子,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片梅林的热情。
她踩在尚未的融化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串串脚印留在雪地上,蜿蜒进这片梅林。
这里的雪无人清理,也尚未融化完,雪落梅林,阵阵幽香袭来。
虽然冷,但是一切很新鲜,她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目光,可以在这里肆意奔跑,后来兴起之时趁着某人不注意,她悄悄捏起一个雪团子,扬声唤道:“殿下。”
话音一落,李琰转头看向她,脚步并未挪动半分,一个成型的雪团倏忽飞过来,砸在他脚边,在他衣摆上溅起些雪粒。
小姑娘胆子不大,不敢真的朝他身上砸,砸完还要仔细瞧着他的神色,怕他生气。
又怂又爱玩。
李琰不笑也不怒,云棠有些怕他这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思索着要不要上前道歉,就见他随手一掷,她身后的腊梅树一个震颤,压在枝头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砸在她的身上。
小姑娘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头顶和肩头堆起小小的雪堆,连帽檐都凝着些碎雪,看起来有些滑稽。
李琰走到她身前,伸手拍了拍她脑袋上的雪:“你还是第一个敢朝孤身上扔雪团的人,可惜砸偏了。”
他毫发无伤,她却落得个新雪人的造型。
云棠鼓起脸颊有些不开心,她小声嘟囔:“您欺负我。”
李琰觉得好笑:“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云棠:“您才是州官。”
“所以你是弱小可怜的百姓?”
小姑娘不说话了,但满眼都是这个意思。
李琰看着她帽檐上一颤一颤的雪粒,伸手拂去,接着沾染雪粒的微凉指尖抬起小姑娘的下巴,若有所思道:“那你刚刚如此大逆不道,州官是不是该将你关起来,好好惩罚你?”
云棠微微瞪大眼睛,不知话题怎么就转到惩罚上面了?
惩罚,他还想罚自己!
小姑娘委屈了,眼睛里漫上雾气,正要可怜巴巴地讨饶几句,男子修长的食指抵在她的唇间,笑道:“州官跋扈无礼,不听解释。”
他如此坦然地说自己跋扈无礼,在小姑娘雾气蒙蒙的目光中,他弯下腰,双唇轻若无物地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下,在她耳边低沉出声:“跋扈无礼的州官只会欺负弱小可怜的少女。”
一字字吐出的气息旋绕进耳蜗,小姑娘掩在帽子下的耳廓迅速通红,她掩饰般地捂住耳朵,却遮不住脸上的红晕,迷离的桃花眼角染着浅浅薄红,显得妖娆惑人。
她退开两步,佯装镇静地道:“我听不懂,我要去折梅花了。”说完,匆匆转身去寻梅。
李琰脚步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见她踮起脚尖也无法折下枝头的腊梅,他上前两步伸手去帮她,手心刚刚碰到她的指尖,那微凉的触感就迅速滑走,生怕多留几息。
他折下那枝腊梅,正要低头递给小姑娘,耳边听得远处传来些动静。
有人走过来了。
这处梅林他没派人看管,今日也没特意让人封住这里,所以有人过来并不奇怪。
李琰也不在意旁人是否看见他们,他将腊梅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捧着金黄色的花朵,喜笑颜开。
他们靠得近,从背后看就像是男子将女子拢在怀中,衣角都重合在一起,关系近密。
这种亲密的相处看在来人眼中,像是盛暑天的烈阳,刺得她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情形。
云棠再不警醒,此刻也听见身后有动静,她转身望去,先是注意到熟人,然后才看向顾晴儿身侧着海棠红夹袄的女子,她面容与顾晴儿有几分相似,但又比顾晴儿样貌更加明艳些。
她不在看自己。
云棠不用思索,就知道那位姑娘在看谁。
太子这么多年不娶正妃不纳妾,宫中甚至侍寝婢女都没有,他如此洁身自好,又德才兼备,身份贵重,自有许多人倾慕他。
那般直白又浓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她并没有什么异样,更无从说生气嫉妒。
她本就是寻一个庇护之所,不可能去要求他只对她一个人好,东宫也绝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侧妃,将来会有正妃,也会有其他的侍妾,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无从说失落。
她见那姑娘想要上前又犹豫,便指着远处道:“殿下,我想去那边走走。”
“好。”
李琰说着就要随她一起,云棠脚步一顿,补充道:“我想一个人过去走走,殿下不如也去别处逛逛?”
李琰一开始还没听出她的意思,这下回过味来,他微眯双眸:“你在赶孤走?”
云棠:……
“不是,我只是觉得您可能需要一些单独的空间。”
“不需要,你若觉得无趣了,回去便是。”
云棠:……好吧,她还不想回去。
但那位姑娘视线实在太过灼人,见他们要走远,那姑娘也终于按捺不住心思,扬声唤道:“太子表哥。”
表哥,看来也是顾家的姑娘了,只是不知是哪位?表哥表妹倒是很容易衍生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云棠一边想着,一边看见顾晴儿随着那位姑娘一道走近,那姑娘看也不看她,目光楚楚地望向太子:“我刚刚回京,本以为要等到千岁宴那日才能见到太子表哥,不想今日这么有缘,太子表哥也是来赏梅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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