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松了口气,自衣桁上扯来大巾,胡乱裹住身体,便又各种询问,唯恐哪里撞到了,周瑄小心翼翼拂开她裤腿,见那腿根有道青色印子,甚至扎眼,不由屏住呼吸。
“你怕黑,来时竟也不提灯笼。”
谢锳见他弯着腰,大掌捉着自己的裤腿,便往后退了步,扯下来。
“我有话问你。”
周瑄嗯了声,“你问,朕一定同你说实话。”
“你瞒了我何事?”
“怎么,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我要知道,告诉我。”
谢锳知道他有意回避,不由心间一凉,然面上不显,表现的冷静平淡。
“你喜欢上别人了?”她试探着开口。
周瑄忍不住嗤了声:“没有。”
谢锳猜的没错,与此同时,心弦更紧,“那你,是不是不小心和谁睡在一起了?”
周瑄沉默,半晌犹疑地回道:“你是说厚朴?”
谢锳气的瞪他:“女人!”
“这么不小心的事儿,朕做不出来。”
他总算知道谢锳今夜在气什么,她不睡觉,一而再再而三的恼怒,气愤,不过是因为怀疑自己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因为在意,才会一刻都等不了,巴巴跟来紫宸殿质问。
偏他很是享用,好笑又受宠若惊。
“谢锳,就因为这事?”
谢锳被他圈住,潮湿的气息一阵阵扑入颈间,她推了把,没好气道:“总之你不对劲儿,你...”
不小心看见他腰下,谢锳脸登时通红。
周瑄却更高兴了。
弯腰侧脸,不舍得错过她脸上丝毫变化。
那是为他生出的嫉妒,恼怒,他喜欢的要紧。
“朕不是不想碰你,是怕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你。”
他捧着谢锳的脸,又用力亲了亲她的唇,声音浓厚纯重。
“朕不怕你怀疑,你大可将紫宸殿里里外外搜个彻底,朕问心无愧,也绝无欺瞒!”
一通话说的信誓旦旦。
谢锳轻轻踩他一脚,终于转而笑道:“好,那我便去搜,若搜出来,倒要瞧瞧你说甚胡话。”
周瑄系着腰带,抬了抬下颌,意思是随意。
谢锳心情舒畅,在听到周瑄这番话后,她便知道昌河猜错了,可既然来了,总要做做样子,于是她绕着博古架转了圈,又抬步往书案走去。
然听见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便觉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案上纸上被一把抽走,带的纸镇摔落在地。
周瑄攥着厚厚一沓纸,背在身后。
“朝事。”
方才的愉悦荡然无存,谢锳敛起笑容,他分明是在堂而皇之的撒谎。
明明,她看见纸上一角,写的好似“人名”,他却说是朝事。
是激将法吧?
说是让自己随便搜,然当真要搜的时候,他又不肯了。
谢锳顿觉心冷,伸手朝他要:“给我看看。”
“朕说了,是朝事。”
“周骁,周衡,周业...是在取名字吧,给谁取得?”谢锳觉得心不断往下沉,沉到水底仍旧没有着落,是她没有想到的结果。
倒是他煞费苦心了。
“陛下要有皇长子了么,我是不是要恭喜陛下?”
她语调不变,竭力压制着情绪,然她觉得自己快要压不住,想冲上去质问他,打他,讨要公道。
可,她凭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
周瑄知道她误会了自己,遂马上解释,可只说了一句,后头的不知该如何编排。
“陛下怎知我心里怎么想的。”
“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都是错的!”
“你同旁人生孩子,便是对了?”
毫不掩饰的讥讽,谢锳觉得此时的自己不够冷静理智,她知道要忍耐,可无论如何都没法压下火气,就像烧起来一般,她不舒服,便要令周瑄同样难受。
她的脾气,仿佛变坏了。
不可理喻的坏。
不讲道理的坏。
她给自己内心梳理,然总会搅成乱麻,最终越来越烦躁。
周瑄上前,想抱她。
谢锳退了两步,抬手闭上眼:“陛下,你让我静静。”
她好似有点得寸进尺,妄想最初没有奢望的东西。
所以才会不满足,不退步,被骄纵的不知身份。
她该三思后行的。
周瑄亦没有说话,殿内静谧无声。
半晌,谢锳福了福身:“陛下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你放心,我会善待他,善待他的母亲。”
愈说愈荒唐。
周瑄不由分说打横将人抱起来,谢锳不反抗,面色却很是灰败。
放在榻上,周瑄握住她双肩,逼迫她仰起头。
“自始至终,只有你!”
“谢锳也好,谢锳也好,朕身心如一,只你一个!”
“你生气,但不该赌气,说什么混账话,要善待谁?!”
谢锳抿着唇,心里头不受控制的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泪珠就是往下掉,一颗接着一颗。
“不用你善待,若有朝一日朕真的做出令你伤心难过之事,朕会亲手了结自己,用不着你善待!
朕这辈子,只可能和你生孩子,谢锳,你听明白了,朕只要你的孩子!”
一番话说得铿锵坚决。
谢锳被抱住,大掌箍的温热,却不紧致。
留给她足够的呼吸余地。
谢锳也抱住他,不满足:“抱紧些。”
周瑄反而松开,一字一句再度说道:“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
“你写的那些名字,是要做甚?”谢锳在他身上擦了擦泪,怔怔问。
周瑄回她:“突然便想写了。”
谢锳摸到香囊,拇指捻了捻,忽然推开他,将香囊凑到鼻间。
随即便见周瑄变了脸。
她举起来,将香囊摔到他身上。
“你告诉我,这又是什么!”
红花,大黄,附子掉落出来,谢锳抬起手,似要打在他脸上。
她浑身哆嗦,眼泪直往下掉。
这是打胎的药材,就藏在周瑄香囊里。
周瑄望着她,亦在等那巴掌落下。
谢锳没有打,周瑄扯着她的手来到自己右脸,哑声道:“打吧,朕不还手。”
谢锳咬着唇,死死瞪着他。
“你自己做的做事,何必杀死无辜的孩子!”
周瑄不做声。
沉默让气氛愈发凝重。
谢锳肺脏如同刀割,撕裂一般,她捂住胸口,想要停止倒吸的气,可她还在抽噎,还在难受。
“是紫宸殿的宫婢吗?”
她问,带着不甘。
周瑄冷冷望着她,忽然笑了下。
“你笑什么?”谢锳胡乱抹了把泪,眼睛已经泛红。
“你会喜欢一个疯子吗?”
他开口,答非所问。
谢锳茫然,听见他继续说道:“你不会的。”
“你会畏惧他,可怜他,但不会喜欢他。”
“你在说什么?”
“谁又会喜欢一个疯子呢,你当然不会,所以,你也不会喜欢同疯子生下的小疯子!”
谢锳愣住,手指下意识蜷曲,覆在小腹。
与此同时,周瑄的目光郁沉的投来,像是冰冷的潭水,不带一丝温度。
“所以,我有孕了,对不对?”谢锳艰难开口,联想到陆奉御的隐瞒,月事的拖延,她忽然明白过来。
巨大的震惊,且带着惊喜。
她摸着小腹,不敢再同他置气。
于她而言,这简直太意外,是从未想过的意外。
“谢锳,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周瑄握紧她的肩膀,承诺一般。
谢锳垫着脚,很不舒服,挣扎:“疼,松开手。”
周瑄似没听到,阴郁的眸光沁着森寒:“瞧瞧,你总怀疑我,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在你面前的我尚且是个正常人,你都怀疑,更何况若我是个疯子。
你定会嫌恶我的,终有一日会因此离开我。”
“谢锳,你是朕的,永远都是。”
他眼神戚冷,说话间捡起香囊,将红花等物一一塞回去。
眼前人周身散着幽冷的气息,说话的语调与神情仿佛变了,谢锳恍然大悟,这落胎药不是给别人准备的,是给她和孩子。
周瑄不要孩子。
他说他是疯子。
谢锳不信,她走过去,仰起脸来柔声说道:“明允,你是不是病了?”
高热或者烧糊涂了。
“朕没病。”
周瑄很清醒,但他不知该如何同谢锳解释自己的清醒。
他问过陆奉御,虽渴望孩子的到来,但亦害怕孩子遗传自己和先帝的疯病,不致命,但足以令人胆寒。
就像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调理成如今这副样子。
他知道有多痛苦,他不愿让谢锳和孩子遭受那种隐忍的痛苦。
从前从未顾及过,甚至报复性的想要孩子,迫切想要。
而今却很彷徨,他单膝跪地,握住谢锳的腰,掌腹如烧灼一般,隔着衣裳温度清晰的传入。
“谢锳,朕骗了你。”
“朕有病。”
“朕是个疯子。”
谢锳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抬起手,捧住周瑄的脸,“所以没有别人,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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