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是了,如今王子尘,身在何处?”
“跑幽州去了。”
他也是遍地寻亲。
宋星然嘱咐:“用清嘉的名义,传信给他,说在京城中寻到他家姐线索,务必将他引回京城来。”
搭台唱戏,自然少不了各色角儿粉墨登场。
谢云嵩挑了挑眉,表示知晓,眼神却始终聚焦在宋星然身上,盯着他看了许久,表情还十分奇怪,仿佛纠结。
宋星然被他盯得发毛,呸了一声:“你到底怎么了?今日瞧你脸色便不对,奇奇怪怪的。”
谢云嵩错开眼神,低头清了清嗓子,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凑近,压低嗓子:“我这趟查访,还探到了你家夫人的事情。”
宋星然愣了愣,眉头微蹙,嗓音一瞬间竟变得沙哑,仿佛紧张。
“何事?”
谢云嵩酝酿一阵,才说:“王子和昔年,被卖到兰香班,你家夫人,好似从前,也在兰香班呆过小半年,后来才被家人赎了回去。”
清嘉乃是官宦之女,其实此事说来荒诞,谢云嵩初初一听只以为是造谣,细察之下才发现确有此事,他纠结再三,还是觉得应该与自家兄弟说一声。
却见宋星然缓慢地眨了眨眼,浓黑的眼眸瞧不出情绪来,淡淡道:“我知道。”
第81章
宋星然早就知道。
自江南回京时,得知清嘉怀孕那一阵,他们激烈地吵了一场,那时听雪支支吾吾的怪异发言,便让他心生了好奇。
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清嘉与王子尘萍水相逢,交情泛泛,为何还要费尽心思替他寻亲。
清嘉的个性,宋星然很清楚,她从来不做多余无畏之事,也不会平白无故与自己找麻烦。
那要寻个消失多年的人,可不正麻烦。
既不解,他便着人去查,查清嘉在江南的过往。
早在清嘉因早产,失血昏迷时,他便知晓了。
大抵寻常男人晓得自家夫人曾被卖入青楼,还蓄意欺瞒,会被气得火冒三丈,但宋星然却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更觉得心疼清嘉。
她小小年纪,便被那黑心无知的舅母卖去青楼,在小船上飘荡了半年,定然受了许多磋磨。
最后被孟君皓赎走,也是老天垂怜,是她该有的运道。
得知此事后,宋星然登时便释然了,更为自己那小气的醋意感到愧疚:清嘉是真的对王子和动了恻隐之心,因她昔年受过同样的苦,所以愿意去帮助深陷泥泞之人。
她对孟君皓夫妻的无度容忍,也是有原因的……
谢云嵩见宋星然垂着眼睫,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辨不出喜怒,良久,才轻轻咳了一声,不解道:“你……你明知道,那还对她……”
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
谢云嵩自认瞧得真切,宋星然待清嘉是千娇百宠,无又不应,他又是那样傲气的人,其实心中该有疙瘩才对。
宋星然抬目笑笑,极松散的姿态,半靠着窗互,双手撑在窗台上,身躯微微后仰,他想起了清嘉,眉目都缠绕着温软,认真地同好友解释:“莫说她小时候,是受人报复,被人掳走,短短时日,也被人救了出来,如今也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女眷身份嫁与我,即便她如今还是贱籍,我也同样爱她。”
“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身份高贵。”
这些话说出来,宋星然竟觉得轻松,如释重负。
他立直了身体,双手拢在胸前,郑重其事地鞠躬,冲谢云嵩行了个礼:“拙荆幼年日子过得艰难,烦请阿嵩替她遮掩一二。”
“你这是做什么?”谢云嵩被宋星然的大礼惊得措手不及,愣了一瞬,反应过后忙去扶他:“你我之间做这些生分姿态做什么?”
“你不说我也会呀……”
宋星然淡声道了句多谢,然后便离开了长亭楼。
他并未乘坐轿撵,在街上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归去,满脑子想得都是他与清嘉从相识到相爱的点滴。
竟是越想越心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
清嘉才将宋曦哄睡了,正翻着府上送来的账本,房门“嘭”声被推开,她吓了一跳,握在手上的笔也抓不住,落在账册上氤了一层黑印。
她惊愕地抬头,发现是宋星然回来了。
气喘吁吁地撑在门边,视线锁在她身上,眸光很亮。
清嘉撇开笔,站起身子走到他跟前,担心道:“夫君是怎么了?”
她伸手去探宋星然额头:“哪里不舒服……”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一把拽入怀中。
二人交颈而抱,清嘉能感受到他血管中澎湃的血液,以及胸腔传来的错错鼓动声——他确实不对劲,却似个锯了嘴的葫芦似地,什么也不说,只晓得抱着她傻笑。
清嘉被他抱着,听见自己的声音也闷闷的:“谢大人同你说什么了?”
宋星然指腹蹭了蹭她面颊,并不想与她说这事。
倒不是想瞒着她,只是,拥住她,嗅着她香甜的气息,整个人似都懈怠了,便很不愿意去思考那些弯弯绕绕的破事。
他摇了摇头,哼哼唧唧的声音,好似撒娇:“今天不想说这些,脑袋疼。明日再说好吗。”
清嘉被他这娇俏的口气逗笑了,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配合他的状态,也似哄小孩一般:“怎么头疼了,我替你揉一揉好吗?”
宋星然被她温软的话语哄得如在云端,似饮了罐蜜似的,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握住她的腕子,艰难地将二人的距离挪开稍寸,低笑道:“大约是,太想你了。”
清嘉愕然愣了一愣,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但好歹是句情话,很给面子地笑了,挠了挠他的下巴,无奈的:“那夫君不与我说正事,要说些什么呢?”
宋星然此刻心情上佳,方才在街头空空荡荡的胸腔也变得充盈,环顾着一股幸福之感,搂着她的肩膀,往屋里走:“你在看什么?我陪你。”
他音调温柔的很,清嘉不会在此刻违逆他,二人竟真只抱在一起看了许久的账册,清嘉沐浴了,昏黄的灯光晃了晃,在他怀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被宋星然搂得结结实实,稍稍挣了挣,他便醒了,迷迷糊糊地唔了声,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全凭本能。
待他自己清醒了半刻钟,便老老实实地交代昨夜谢云嵩同他说的消息。
末了,补充一句:“王子尘,大约很快便会抵京了。”
这话,情不自禁地参杂了少许怪异的情绪。
清嘉笑了笑,捏了捏他耳朵,凑近:“不是吧?不是吧?你还在吃他的醋呀?”
“真有你的,我都快不记得他的模样了。”语毕,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宋星然心思被她看透,耳廓微微泛红,傲娇地哼了声,微微别过头,清嘉窝在他怀中嘻嘻地笑,被他搂紧了,头埋在她颈侧胡乱地拱,清嘉被他闹得发痒,嘻嘻哈哈地扭着身子。
宋星然被她蹭得起了兴,二人方纠缠一阵,却听得外头震天响的婴儿啼哭,然后便是听雪火急火燎地声音,还伴随着劈里啪啦的敲门声:“小姐——小少爷哭闹不止,非要找你。”
清嘉担心儿子,虽也情潮涌起,但也吓得消散七八,软着骨头去推他:“起开……儿子哭呢。”
宋星然自然也是担心的,不过他一下被那响亮的声音镇住了,僵了片刻,被清嘉推了下,险些在床上翻了下去,深深吸了口气,替她将散乱的衣裳稍稍理好,才说:“进来吧。”
清嘉听见,他低喃骂了句:“臭小子。”
听雪见两位主子都未起,榻上也是凌乱一片,自家小姐脖颈间更是红印斑斑,当即明白为何二人拖了这样久才回话,尴尬地笑了笑,颠了颠哭得起劲的宋曦,无奈道:“少爷他……”
清嘉伸手去接过宋曦,见他面颊都哭得通红,在她怀中也没有歇下的趋势,蹙着眉,担心道:“哭得好厉害,叫明大夫瞧过了么?”
“看过了,没什么的,只是闹得厉害。”
清嘉忙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哄了半刻钟,宋曦响亮的哭声才稍稍收歇,小娃娃嗓子哑了,水葡萄似的大眼睛还闪着泪花,扑闪扑闪地望向清嘉,仿佛控诉:怎么不陪着小爷呢?
宋星然见清嘉抱了许久,怕她手累,自告奋勇想要接过儿子,还在交接时候,宋曦便呀了声,像是不满,小嘴一扁,又像要哭。
宋星然“啧”了声,皱眉:“你是男孩子,不可以这么娇——”
气。
但最后个字未说完,清嘉已抱着人绕开了,剩下他无奈、烦恼,又甜蜜地笑了下,摇了摇头,又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喊道:“清嘉,别走呀——”
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一闪而过,很快,清嘉便接到了王子尘的来信,说他不久后便能抵京,自家姐姐亦在京城云云,多谢她帮手追查——是了,宋星然诱王子尘来京城的信件,是以清嘉的口吻写的。
因李、宋、谢三位大神暗中相助,王子尘抵京的时间一赶再赶,不过半个月,他便在京城寻好了落脚处。
这日,是清嘉在长亭楼设宴,与王子尘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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