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嫌我,厌我,倦我,直说便是,我不会再见青书。”陆离平静地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了。
宋远桥静立在原地,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你会后悔吗?”张松溪不知何时,出现在宋远桥的身后。
宋远桥没有说话。
“以后,陆离就是我妹妹,亲妹妹,我说过的,你若是对她不好,我会把她带走。”张松溪说道,然后他深深地看了宋远桥一眼,转手就走。
徒留下一室的寂寞。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陆离看他的眼神不对劲的呢?宋远桥哂笑了一声,也许在更早吧,在他把那个小粘人精带回武当的时候,宋远桥与妻子近十年的感情,他知道妻子一切心知肚明,所以他主动提出要收陆离为义女,却在看到儿子青书与陆离亲密的时候,担忧不已,他不想儿子与陆离在一块,陆离就不像是普通的孩童,她经历太多而且早熟,眼睛里还有更深的野心,她以为藏得很好,可是他却一点不落地发现了,他不想武当变成只有利益的地方,他想好好守护武当,所以他要分开青书和陆离,只是他没有想到,青书居然与陆离那般的好,知道陆离下山是他的意思,这一段时间,虽然可劲地练武,可是父子却再也没有有效的沟通过,想到这里,宋远桥皱紧了眉。
深思中的宋远桥没有发现大殿四周的柱子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隐在其中。
陆离跑进了张松溪的小院,却扑了个空,正准备跑进里屋的时候,张松溪急切地跟了过来,“小离……”
一见到张松溪,陆离本已止住的泪水,便像断线珍珠一样越流越多,“四师叔!”她扁着嘴,跟一个孩童一样,扑进了张松溪的怀里,哭了个昏天暗地。
张松溪没有制止她,只温柔地把她抱住。
这一哭,便是一个时辰过去,这一个时辰里,他们都没有变过姿势,渐渐地,陆离的哭声低了下去,张松溪本已麻痹的神经打了个激灵,低头看去,才发现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已经昏睡了过去,张松溪叹了一口气,把陆离抱了起来,放在了他的床上。
陆离因为这个移动的动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发现了这一点的张松溪,刻意压低了声音,温柔地说道,“睡吧,我跟他说过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张松溪的妹妹,亲妹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他的眼神是如此地专注,充满了怜爱。
这温柔直接穿透了陆离的心房,“如果……”她说了两个字,便摇了摇头,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救下她的不是张松溪,手把手教她武艺的也不是张松溪,这样想着,陆离不由嘴角便有了几分的苦涩。
“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再想那么多,一切由兄长为你扛起来。”张松溪没有去问如果什么,他带她回了武当,看着她长大,她的喜怒哀乐他都有关注,他自认自己是她除了那人之外最亲的人,闹成这般模样,他作为师弟以及一个已经浸淫江湖多年成熟的侠客,没办法去苛责那人,所以,他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会对我好吗?”陆离强撑着眼皮,强打精神,只想着求一个答案。
“会,无论你要什么,兄长都会为你办到。”张松溪温柔地回应着。
“如果我要天上星呢?”陆离面对这种温柔,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样地任性了起来。
张松溪脸色一囧,“我画一幅星星给你吧,老妹,你也不能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嘁……这么不懂浪漫,难道哥哥你还是万年光棍。”陆离撇了撇嘴。
“好你个丫头,有这样咒自己兄长的吗!”张松溪作势要挠她。
“好痒!好痒啊!好啦,我改口,我立马改口!我祝哥哥你早日嫁人!早生贵子!”陆离笑得眼泪都跌出来了。
“这还差……等下!嫁人是几个意思!混蛋啊!居然调侃你家英明神武的哥哥!看我无影无踪爪!”张松溪说了几个字,发现不对,连忙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来。
“哎哟~~你想笑死我哟,哥,哈哈哈,快住手,哈哈哈,哥,我改口,改口,我祝你早日入赘!入赘!哈哈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在骂我!而且为什么是入赘!你该不会是把英明神武的哥哥跟某些尼姑摆在一块了吧!”
“哈哈哈!哥,你的口味好重哈哈哈!你放心,峨眉那里好多大中小号妹子等着你的哟,哈哈哈。”
“看来,不拿出看家本领,你是不会认输的了,看我绝天绝地无影爪!”
“哎哟!疼!”
“……”此刻,张松溪小院里的前院,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他的脸色从震惊到惊讶最后到木然,渐渐地目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屋子里那一连串的笑声一样,他的双拳紧握,手上的青筋凸显,双腿却仿佛生了根一样,明明非常抗拒听下去却止不住要听下去,他的脸色越来越淡漠,眼神却越来越犀利,在屋子里所有声音都停止之后,他抬起因为久站而麻痹的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了小院……
张松溪哄陆离去睡之后,走了出来,看见了院子里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第24章
自那天起,陆离便搬离了宋远桥的小院,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没必要宣之于口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一二,不该知道的也不敢多说什么,横竖她还是宋远桥的徒弟,纵然与师傅闹僵,陆离也还有个天上掉下来的亲哥—张松溪。
陆离并没有改姓,张松溪的解释是陆离随了母亲的姓氏,整个武当看得最清楚的也许是那发须皆白的张真人,但张真人也只是在张松溪宣布陆离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时候,叨念了两句“痴儿”。
那一天,陆离对着师叔们笑得很欢,就像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哥哥一样,与大家一起调笑着哥哥张松溪,表现地也就比往日兴奋了一些而已。
那一天,宋青书站在角落里,看着被人群围绕的女孩,一张笑脸已经僵住,那角落的灯光照在他那笑脸,显出了几分诡异。
那一天,宋远桥仅仅露了个面,便离开了,众人也习惯他作为掌派师兄的威严,没有多想。
那一天,宋刘氏红着眼眶,绣着一双绣花鞋,听到门响的时候,她急忙把鞋子往边上一藏,擦了擦眼睛,“怎么、就回来了呢?”
宋远桥瞧见妻子的模样,他心知肚明,但却不欲解释什么,“累了。”说着,他和衣而卧,面朝墙壁。
“……”宋刘氏见状,小心地吹灭了蜡烛。
那天后,教导陆离的人变成了张松溪,虽然多次戏称陆离为“小麻烦精”,但真的到了教导的时候,却异常的严格,“学武要用心,要学精,要灵活应用,别指望哥哥来救你,哥哥很忙的。”
“我知道,你忙着勾搭尼姑嘛。”陆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换来了一记头部攻击。
“看来,我的好妹妹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如……梯云纵五百次怎么样?”张松溪皮笑肉不笑道。
“……”麻麻!她肿么就忘记张松溪这家伙的心眼只有拇指大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腹诽我,现在,立刻,赶紧,去!”张松溪一指屋后,陆离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那边走去。
“……”陆离的背影渐渐看不到了,张松溪嘴角渐渐染上了一抹恶趣味,但稍纵即逝,他沉声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出现?”
躲在一边的某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站了出来,不情愿地躬身行礼道,“四师叔。”
张松溪转过身,双眸微眯地看向宋青书,半晌才失笑道,“一段时日不见青书吾侄,青书吾侄倒是长高了些。”
宋青书双眸里闪过了无措,往日里张松溪从不会用这种口吻说话,也不会口口声声地强调他的侄子身份的,“四师叔……”他想告饶,更多的却是想去屋后去看那个人……
“让师叔教你个乖,一个成熟的男人,不应该让别人轻易地猜中你的心事,现在的你,一眼就能让人看清了,这样的不坚定你又谈何去守护。”张松溪淡淡地说着,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师侄,也不是任何人。
宋青书却因为这句话渐渐地染了怒气,他的双眸因为怒火而越发地明亮,“师侄知道自己不如师叔,但,师侄也会做出努力的。”他带着留恋的目光看向屋后的方向,“我不会再见她。”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在那天到来前”。
张松溪看着这个熊孩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就走,他不由摸了把下巴不存在的胡须,他是不是说错了啥,为啥这孩子居然说这种话呢……
张松溪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的身后十米处,陆离咬着下唇看着这一切。
偌大的武当,若说是有心躲避的人,怎么也不会碰上的,陆离与宋青书真的没有再遇到了,而这也让武当的弟子有了些谈资,因为他们想不通平素好得跟一人似地两个人会分开,仿佛就是一杯热水在时间里慢慢地失却了温度,待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就好像这武当山上并没有彼此的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