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时,梁夫人已经将炕桌上的碗都捡下去洗了,从前梁夫人没做过这些,可自打来了之后便让裴晓葵不用顾家里,这些小活她都会学着做,裴晓葵见拗不过也就不再同她争。
收拾了桌上的残渣后,裴晓葵拿了抹布来擦桌子,梁舟迟倚在炕被上,瞧着她心情甚好。
“你当真要买间铺子?”梁舟迟倚在那里半晌,方才喝的梅子酒有些上头,这会儿太阳穴略有跳疼。
“是啊,存了许久的银子就等着有间合适的店面。”该说不说,手里的那些银子也有不少是当初在梁舟迟身边时赏她的,碎银几两,加在一起数目便可观了起来,一些被她存进了钱庄,一些放在家里,加上利息,林林总总三十两总够了。
“明天也带我去看看铺子。”他下巴朝对面人扬了扬,语气莫名,可裴晓葵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的腿行动不便,还是算了吧。”她眼珠子扫过他的伤腿轻飘飘地道,她也并不想他是否出于好意。
“可以让赵宽带我去啊,”他似笑裴笑盯着裴晓葵的脸色,“我想他倒是很乐意。”
听出些没事找事的意味之后裴晓葵便不再接话了,任凭他说什么她也不理会,只将桌子擦了个干净,然后出了门去。
不多听他说一个字,免得碍了自己的好心情。
接下来的两日也不知裴晓葵在忙什么,只见她忙叨叨的里出外进,好似也没摆摊,隔日赵宽真就给他送了一只木拐来,有了这木拐好歹他能下炕,走动的虽然费力些,照比之也方便了许多。
才过午时,梁舟迟拖着一条腿下地走动,腋窝被粗糙的木头磨的生疼,梁夫人做了个布包塞了些棉花绑在上面,垫的软些,也少让他受些罪。
此时听到院中门声响动,然许久也不见得有人进屋,梁夫人和梁舟迟对视一眼后放下针线出门查看,只见大门并未关严,搭在上面的铁锁链还摇摇晃晃,于是她朝着院中低唤一声:“是晓葵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应,可静听好似有女子嘤嘤低泣之音传来,梁夫人放心不下,迈出门去,才行至杂间便愣住了。
没多会儿梁夫人又回了正屋,梁舟迟看她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
“你在家待着,我出去买些纸墨回来。”梁夫人摘下中指上的顶针放回针线筐中,抬手拍了身上的线头就要出门。
“买纸墨作甚?”他拉住将要出门的梁夫人,头又朝穿外探去,仍旧什么也看不到,“裴晓葵回来了?”
“回来了,”梁夫人轻抿了唇角,一抹怜惜之情爬上眼角眉梢,“人在杂间呢,你帮我盯着她点儿,等我回来再说。”梁夫人轻拍了梁舟迟扯在她衣袖上的手,而后拉下出了门去。
梁舟迟不明所以,待梁夫人走后,他拄了拐杖出了门去,杂间的门没关,他一到门口也愣了。
杂间不大,到处堆了存放小菜的瓦坛,而裴晓葵正坐在一条破木椅上趴在水缸上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细窄的背起起伏伏。
他拄着拐费力的进了屋,来到她身后,瞧见她手里正紧紧攥着一张纸,因过于用力纸张都已经拧出褶皱,上面的墨迹若隐若现,像是什么票凭。
“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站在裴晓葵身后问道,这会儿午后的光线正洒在他的脸上,昭的他脸一半明一半暗,长睫也随之铺了一层光霜似的。
水缸上的人像是没听见他问话,或许听到了也没心思理会他,只顾自己哭个痛快,抽抽噎噎的声响此起彼伏。
梁舟迟伸出两根手指轻抓了下巴两下,记得早晨出门时还欢天喜地的,怎的隔了几个时辰归来便能凄惨成这副模样,见人不答,他挪动两步上前,身子前探,伸手去够了她手里攥着的票凭。
上头有“银汇”钱庄的字样,细看下来这应是她存钱的票凭,从前这东西他不少见,只在这单据上也没发觉什么异常,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何以将票凭搓磨成这样?
从头细看几回,他眼睫忽然一定,目光紧紧锁在这钱庄名号上,“银汇......银汇......”
这名头浅浅浮上他的脑海,想通后紧接着冷笑一声,“这便是了。”
“若我没猜错,你这银子打水漂了吧?”他手指轻弹票凭单据两下,“我早就知道这银汇钱庄靠不住,可偏偏有你这样的傻子往里送钱。”
“你早就知道这钱庄是骗子?”一直趴在水缸上的人猛地挺直了身子转过身来,脸上汗泪糊在一处,泪流成河,比梁舟迟所见她哭的每一次都惨。
“骗子倒也不全然是,”站得久了腿受不住,梁舟迟轻慢挪到裴晓葵身边的长椅上坐下,伤腿直挺挺的不敢曲,他晃了晃手里的票凭,“近几年私人钱庄若雨后春笋到处都是,为了让人往他那里存钱,开出的利息高的吓人,不过其中有信的过的,有信不过的,是非如何需得你自己去看。”
“这银汇钱庄的掌柜才来墨州时曾来到梁府拜访过我爹,像我爹那样的大商贾他们自然想抓住,开出的利息还很可观,银汇钱庄的掌柜更是没少在我爹身上下工夫,连端茶倒水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但我爹最后愣是一文钱都没在存在他家。”
裴晓葵眨巴眨巴眼,抽抽哒哒的听的很是认真,“然后呢?”
“你先告诉我,这钱庄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微侧过身,面朝裴晓葵,晃了晃手里的票凭问道。
提到这钱庄裴晓葵就恨的牙根痒,恨不得亲自去扒了那钱庄掌柜的皮,于是她咬着牙道:“今早我去钱庄想着把存里面的银子取出来,谁知到了那里早就人去楼空,我就一路跑到衙门,哪知衙门口堵的都是被他骗了的百姓。听说钱庄掌柜拿着那些钱不知去做了什么,连本带利全赔光了,如今到衙门自首,可他自首有什么用啊!”
一想到她存在里面近三十两银子,心疼的像被人挖去,就连当初听闻赵舒恒议亲时她也没这么难受!
那可是近三十两银子啊,是她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啊!
这种事儿见怪不怪,梁舟迟听了脸上一点波动也没有,只道:“这就是了,知道当初为什么我爹不肯往他那里存钱了吗?私下我命人查了一下,那钱庄掌柜好赌,你猜这样的人若是每日看着大把的流水同时又赌红眼了会做出什么?”
“生意人啊,最忌嫖赌,一沾上这两样,变数就大,信不得的,”他一顿,“若我没猜错,当初这钱庄给出的利息不低吧?”
说来惭愧,裴晓葵噘起嘴,绝望的点了头,“每三个月八十文钱。”
听到这里梁舟迟笑出声来,“看,果然有人上钩,合着你什么都不用做,每个月就能入账这么些。”
“可是头三个月的确是给了的......”裴晓葵用袖子擦了眼泪,方才心里太过悲惨,嗓子都有些哑。
“不给你点肉星,怎么能钓出你身上的五花啊!”他将手里的票凭叠放整齐后又重新塞回裴晓葵的手里,“你当将这个好生裱起来做个教训,时常拿出来看看,往后别人怎么骗你你都不会上当了。”
“真就没一点法子了吗?银子真的都拿不回来了?”她将手里的票凭捏的死死的,指甲都跟着泛白。
“人都跑去衙门自首了,这摆明了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银子多半是要不回来了。”
听了梁舟迟的话,裴晓葵心里更疼了,哭的泪都干了,只能绝望的捶着自己心口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梁夫人买回纸墨后一头扎进了屋里,梁舟迟亦拄着拐进屋,一进来便见着梁夫人坐在桌前急急研墨,手底是展平的信纸。
“娘,你这是要给谁写信?”梁舟迟问道。
“给凉州去封书信,”她手上动作稍缓,却也不抬眼,“晓葵出了事,缺的那些银子我得想法子给她填补上,她还等着银子开铺子呢,再不济,你姨母和姨丈这点银钱还是会给我的!”
自打方才得知了裴晓葵的事,梁夫人便做了这个决定,反正舍了这脸皮去也不能再让晓葵吃亏。
梁夫人买的应是最劣的次墨,一股臭气自她手底下研磨开来,熏的人头疼。梁舟迟眉头一紧,随后伸手去按住梁夫人的手腕迫使她停下来,“信先不要写了,这银子的事,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梁夫人撑大了瞳孔不敢置信的瞧着他。
他舌头轻扫过牙床,顿了片刻,随后言他,“瞧她那德行,怕是要因为这件事急火攻心了,您别掺和了,我有法子。”
说着,他一瘸一拐的又出了门去,直奔杂间。
这会儿裴晓葵整个人就像是被恶虎掏了心,行尸走肉一般干巴巴坐在那里,两手肘杵在水缸边沿,十指插进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扯动着。
三十两,她的全部家当,若是吃了喝了也就罢了,偏偏都没握热便都被人骗了去,怎么想心里怎么堵,若是给根绳子,怕是上吊的心思都有。
与此更多的是懊恼,怎么就非要贪图那几十文钱?若是她不贪,哪里还会有今天的事!
她更恨了!
有木拐的声音落地,停在她的身侧,她余光侧目看去,只见梁舟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物件朝她丢过来,裴晓葵只浅见个白影自眼前飞过,不偏不倚落在眼前水缸的木盖上,闷响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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