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陪她来看鹿,这个人却丝毫也没有看着那两个小家伙,一直瞧着她看。
——就好像,他担心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可是怎么可能呢?遇到山匪已经是多罕见的事,如今人好好地在邺都,在宫城中怎么可能会找不见。他只要想看,抬腿就可以过来找她。
男人不知她心中的困惑,皱了皱眉。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叫陛下太过生分了。”
帝王没有回答她为什么日日都要来陪她的原因,反而挑剔起了美人的称呼。陛下这个敬称太过冰冷,将所有的过往一带而过,好像回到了君臣之谊。
“那我该叫你什么?”
这个问题将男人问住了,他突然陷入了沉默。
“楚凭岚,你别吓我。”
“楚凭岚,你疼不疼?”
“楚凭岚,你这次走要去多久呀?七夕前可以回来吗?”
从前在国寺时,她一直直呼他的名字,不在乎他是否是皇子还是庶民。
登基之后她便改了称呼,同那些人一样,叫他陛下、圣上、皇帝。她变成了后妃之首,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后来也叫过一次他的名字。
带着哭腔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她跪在那里,“楚凭岚,求你杀了我。”
那是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好像赌上了他们多年的情分,那些无望的真心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陛下,臣妾想回家。”
这是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帝王不敢再回想,他轻轻抬眼对上了美人清澈的眸子,其中无知无觉地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真的只是在等一个答案。
我该叫你什么?
男人的心不知怎的断断续续地抽痛起来,他站在身后的阴影中,用手摩挲着被风吹起的她的情丝。
“就叫楚凭岚吧。”和从前一样。
“这样不太好吧?你是皇帝了诶。”她有些苦恼。
美人轻轻鼓起腮,远处的两只鹿沉沉地睡着,今天并非是一个好时候,不能真切地看到活动的它们。
他看着她有些犹豫的神情,退了一步:“你若是担心,有外人在时……可以叫陛下。”
“好。”她答应的干脆,他却看着她的笑脸别过了视线。
楚凭岚看着远处被吹动的幡:“起风了,你还没用晚膳吧。”
美人摇摇头。
午后睡了太久,宫中的饭太过精致吃起来却有些累。
帝王的喉结滚动了下,骨节分明的手捻动了下衣袍上的系带,他一路未曾说话陪着她回到了湖心水榭。
”不如……我帮你煮份粥?”
“白粥吗?”她疑惑地抬眼看去,却看到他眸中的小心翼翼。
帝王长到如今的年岁从未给人洗手做过羹汤,更不要说煮粥这听起来容易却实则耗费心力的事。
他们来了膳房,管事的太监诚惶诚恐地叩头见过,圣上和姑娘亲自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他跪的谨慎,却听见圣上轻描淡写地说:“你们都下去吧。”
管事的心道,莫不是姑娘想为圣上亲自下厨,而圣上竟然愿意为了她亲自到这庖厨之地……
他心中正在寻思琢磨,却看到端起器皿的竟然是圣上。
他不敢再看,连忙推上门站在外面。
德庆公公正握着拂尘悠哉悠哉地站在不远处,他连忙小跑着上去陪笑:“德庆公公好,您说这是怎么了……”
德庆瞥了他一眼。
膳房的总管平日中是见不到陛下和各宫主子的,自然也无从得知其中密辛。
他翘着指头在鼻尖蹭了下:“有些东西见过了就要学会忘,圣上做什么是他老人家乐意,咱们可没资格置喙。”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
这碗粥到底煮了一个半时辰,第一次放少了水,米干在锅底。第二次放了太多的水,看着便没有胃口。
男人皱眉将第二份粥也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呀,明明能吃的……”美人有些心疼地站起来,看着锅中残存的痕迹。
“还是不够好。”帝王的声音有些闷。
等到第三份终于瞧着正常些他才缓缓勾了下唇角,转身却见到笑的开怀的她。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啊,其实无论怎样只是一份宵夜而已,这次做不好还有下次……何必这样精益求精呢?”
——只是觉得,每一份都应当是最好的。
这些话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却没有说出口。帝王随意地擦干了手,在旁边看着她喝下了第一口。
他没有说话,却从未移开视线。
“对了,既然我们青梅竹马,那我们自幼都有什么故事?”
“你多说些,也许我能想起来。”
第40章
秋风渐起, 打马场上也热闹起来。
远处尘土飞扬,棕红色的骏马前蹄高起又重重落下激起碎石飞溅,马上的少年一身骑装, 见状皱眉收紧了缰绳。
哪怕离得远, 也可以看见他绷紧僵硬的手臂, □□娴熟的动作将马儿牢牢控制在原地, 算得上骑射的好手。
他虽然同侍卫下人打马为欢,可是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马场的角落。
树荫下有一四角凉亭,亭中静静放了个四方的白玉桌。桌上有两盏茶,桌边坐了两位女子。
其中一位容貌熟悉到他不可置信,可是对方的身份又让他惊疑不定。
两年前小雨,山中初见,他对她一见钟情。
一年前圣上登基,他却并没有帮到她最后一个忙。
后来传出她葬身于火海, 为何如今又坐在这里……旁人都叫她陈秉月小姐。
少年冷着脸挥动手中的木杆, 将球击起,马儿像疯了一般跑,身侧所有的侍卫和小厮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身影。
“看他做什么, 喝茶。”
陈秉柔低头轻抿了一口, 本就清香的龙井放久了似乎有些酸涩。
年纪稍长些的美人闻听此言收回了视线。
楚凭岚说她失踪一年,弟弟妹妹担忧不已。可是她却总觉得他们之间分别并不止短短一年……她一觉醒来, 好像错过了太多。
“说来惭愧, 旁人都说亲缘相近者必然亲切。我虽见了你觉得熟悉…却不知怎的倒像是分别了许多年。”美人轻轻低头, 随意用盖子拨动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
陈秉柔的手顿住, 她良久说了一句:
“许是撞到头后记不清时日了吧。”
美人甜甜笑了下:“也对, 幸好满儿帮我记得……”
她信赖地回头看去, 一个鹅黄色罗裙的侍女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对上美人的视线时,对方轻轻勾了勾唇角。
侍女的身姿笔直挺拔,背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很少有人发现,她行走时一只手永远贴在身侧,不会随着步伐自然摆动。
“满儿”,在故事中本是陈国公府嫡女陈秉月的贴身侍婢,她走失后便一直待在国公府。直到圣上将月小姐寻来,她才入宫相伴。
“满儿”自幼同国公府的姐妹一同长大,自然知晓很多昔年之事,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主子,终日陪伴在她身边帮她回想。
满、儿。
陈秉柔又喝了一口茶,垂下的眼帘遮住一闪而逝的讥讽。
月圆之夜称为满,楚凭岚当真是陷进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中。连一个丫鬟的名字都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意。
她这个人哪儿都不好,偏偏记性不错。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寻涪四十三年楚凭岚去济州前她同他见过一面,彼时在京城外二十里便遇到了废太子派来的刺客。
十几个黑衣人蒙面持剑,将她、陈秉骁还有楚凭岚和林奇团团围住。
她本以为楚凭岚和林奇就算身经百战也会被他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小姐拖累一二,可是眼前这个“满儿”突然出现,冷着脸将那群人顷刻间解决。
楚国王室身边不为人知的影子么?
楚凭岚倒也真的舍得。
“陛下说我父亲为了寻我重病多日,所以才不曾让我回去相见。可是我却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美人昨日在饭桌上轻描淡写一句话,今日便有人做好了局,将陈秉柔和陈秉骁请到此处来陪她。
凉亭中三人中有两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唯有今日风波的中心看着远处策马扬鞭的少年看得津津有味。
“陛下和我说,小的时候便是如此。”
“嗯?”陈秉柔以为自己听错了,向前探身。
年纪稍长些的美人没有多想,楚凭岚说过,小的时候他和陈秉骁便在马场骑马,柔儿和她就坐在此处看。
四个人便是从小的情谊。
她和楚凭岚青梅竹马,他待她的弟弟妹妹也如同胞。
陈秉柔的脸色转换了好一会才忍住笑,变得有些奇怪:“他和陈秉骁骑马?我和你看?”
美人点点头:“怎么了?”
陈秉柔还想继续笑,楚凭岚究竟怎么有脸说出【他待他们如亲弟弟、亲妹妹】这样不要脸的话。
他抢她姐姐牌位的时候可没把她当过妹妹。
可是小姑娘抖着手抬头看到远处面带寒霜的满儿,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没事,没事,我就是太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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