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背后则坐着沈观鱼等人。
她今日没有带吉祥过来,本想在旁边的茶楼看着,却被赵究安排到了监斩台后,屏风挡得密不透风,她只能听到,却什么也看不到。
听着申敛细数的案子,这绝不是南巡这一阵能查完的,看到赵究早盯上了江南,不过这几年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现在才腾出了手。
白徽谋反失败,但白家在江南盘踞多年,定有不少朋党,不管是治贪还是清除杂草,南巡都十分有必要。
这一刀斩下去,官场重组,江南能得十几年的吏治清明就不错了,治贪是个太复杂的事,沈观鱼懂的也不多,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在沈钧当年时常在书房叹气的时候,就已经懂了。
申敛手上这份文书记载的只怕是均窥一斑,到这个程度才问斩,赵究的筛子已经放得很大,但那些漏网之鱼,应是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水至清则无鱼,沈观鱼相信赵究比自己心中有数,真杀光了,会起乱子。
随着申敛念完,赵究站起了身,令箭往地上一掷,“斩。”
一声落,瓢泼鲜血溅起,人头滚了一地。
褐色的土地被慢慢扩大的血色替代,血腥味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好看着,想一想,他们的黄泉路是怎么走过去的。”赵究对观斩的官员说完,转身离开了。
皇帝一走,有支撑不住的,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见赵究绕进来,沈观鱼一言不发,被他带离了刑场。
“要是在茶楼上看,待会你只怕吃不下饭了。”到了没人的马车上,赵究主动过来抱着她,在人前那股冰冷压迫的气势散去,笑得温柔和煦,若是被那些官员看到,只怕以为皇帝换了人。
沈观鱼抬手防备他靠近,说道:“陛下一下子杀空了,江南这么多事谁来做?”
赵究也不藏着掖着,大方和她谈论国事来:“自然是那些被压在底下许久的伥鬼,都是极有才能的人。”
沈观鱼皱起了眉:“心术不正之徒陛下也要用?”
“桌子腿还没来,暂时垫着罢了,况且他们以为自己能取而代之,这段时日做事必定十分尽心。”
死了这么多官员自然要补上,在南巡之前就定好的名单,虽有几个查出贪腐,但稍加调整也就好了,况且去年科考有几个好苗子,赵究特意留着,就是要拿来填塞江南的。
那些侥幸逃脱的,也要割下一大块肉不可。
听他这么说,沈观鱼就知道他心里早有了章程,便安静了下来。
赵究撩眼看向她,“你妄议朝政,朕得治你个什么罪好呢?”他轻声吓唬道。
沈观鱼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太过关心苏州的事,适才言语确实僭越了,只因从前和赵究说话一向没个忌讳,这才犯了错。
见她面色当真如临大敌,赵究笑了起来,猝不及防把人抱到了腿上去,
“真怕了?怕什么,你欺君的话说得还少吗?想说就说,我爱听着呢。”
“不说了,放我下来,”沈观鱼向撕下赵究黏在她腰上的手,“等陛下不爱听的时候,我的脑袋也没了。”
“若我不爱听了,从前那些就够治罪了,虱子多了不怕痒,你痛快说出来就是。”
赵究说歪理开解她,不依不饶地在她耳下细腻的那块肌肤上温柔地亲吻着。
沈观鱼推得开他第一次,可推不开第二次,最后衣领都散开了,被啃出了许多绛色的印子。
“咱们去一趟海晏公祠好不好?”赵究笑得招摇漂亮。
沈观鱼在他下颌线上狠狠咬了一口,拢着衣裳凶巴巴说道:“明日吧,带着吉祥一起去。”
“明日再去一次,听闻海晏公祠那边有一个好吃的卤煮摊子,你想不想吃?”
被赵究揉着手心,沈观鱼点了点头。
二人一道在海晏公祠堂的牌坊前下了马车,今日苏州几乎有空的都去看斩首了,这边少有行人。
赵究说道:“我想起当年你上公堂当状师的时候,也是这般盛况。”
“哪有,”沈观鱼不好意思起来,问道:“那时候你来看了?”
“自然,你说得很好。”
不知为什么,得了赵究这一句夸赞,当时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又回来了。
她偏谦虚起来:“还是多亏了你,当时我回家还被罚了呢。”
赵究猝不及防跟了一句:“打那时起,就知你是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你可以不说这一句!”
他俩正好走进祠堂,沈观鱼冷不丁说这一句,把迎上来的居士吓了一跳。
她见状忙行礼:“居士勿怪。”
那居士头发花白,年纪颇大了,看出是两个年轻人在拌嘴,摆手道:“无妨,可需老儿为二位说一说这海晏公的事迹?”
沈观鱼见祠堂内匾额桌案一尘不染,两旁栽着花草,中间还有个小池,金鱼儿在里头游动,一看就是被用心照看着。
点头道:“那就劳烦老人家了。”
老居士笑笑,带着他们在祠堂中转了一转,将这苏州青天的断案奇事娓娓道来。
说了许久,沈观鱼问道:“听老人家的口音,不像是苏州人,为何对海晏公的事如此清楚?”
“娘子好耳力,我本是太原一个小观居士,得皇后娘娘庇佑,才保住了一条命,为报答娘娘恩德,听闻这里是娘娘父亲的祠堂,老头子就过来了。”
“皇后娘娘的恩德?”沈观鱼有些疑惑,转头带着疑问看向赵究。
“是啊!三年前大雪,若不是皇后娘娘梦中昭示,陛下勤令人来各村帮忙加固屋子,老头子的小道观就要全塌了,当时老头子也要压死在里头,
后来听闻娘娘又献策平了粮价,让百姓不为吃饭发愁,更是在城门施粥送衣,请大夫给冻伤的老头我治病,我才熬过了那年的大雪,好了之后我就南下来,为皇后娘娘守着这个祠堂了。”
“原来如此……”沈观鱼有些尴尬,“老人家说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这些是请您喝茶的。”
她将银子递给老居士,他却摆手:“朝廷有给祠堂拨银子,老头是吃得上饭的,我守在这是为了报恩,更喜欢和人说那些故事。”
“就当我们跟您买几炷香吧。”
沈观鱼再三请老居士收下,他才终于是千恩万谢地受了。
沈观鱼拉着赵究转身离去,面红耳赤地问道:“你自己做的事,为什么要推到我身上?”
她莫名其妙领了这个贤名,心里不是滋味。
赵究将手握紧了些,“当初你怕天下人谩骂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么做,现在大家都夸你了,有没有开心点?”
沈观鱼眼睛瞥向一边:“夸得我心虚。”
再给沈钧上了三炷香,沈观鱼就跟赵究到了他说的那个摊子。
两人衣着不显,但身后跟着护卫,摊子老板以为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出门。
赵究说道:“给我和夫人两份卤煮。”
说罢牵着沈观鱼坐下:“我记得当年你说过想吃这个,但是阿娘不让你吃,后来没有了阻止你的阿娘,你也没想起过来吃一次。”
“我何时说的?”沈观鱼竟想不起来了。
“坟场的时候。”
“大概是没人拘着,也就不会去想了吧。”
赵究听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吃完了卤煮,赵究将她送回沈家旧宅,有些依依不舍的,但其实他住的并不远,就在旁边的别庄上。
当夜就出了事,几声高喊和有些兵荒马乱的声音吵醒了沈观鱼。
“阿娘,怎么了?”吉祥揉着眼睛起来,又趴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夏昀闯进来说道:“阿姐,出事了,咱们得赶紧走,陛下的暗卫在外边等着了。”
听着语气十分焦急,沈观鱼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忙起身披上斗篷,再将衣服给吉祥一裹,快步往外面走去。
外头夜风很大,带着大火焚烧木材的声音,远远还能看到冲天的火光,正是赵究下榻的别庄的方向。
被夏昀拉着往反方向去,那些暗卫也护送着她们,沈观鱼的语气焦急起来:“究竟出什么事了?”
“大概是渭南王派人刺杀陛下,有苏州的官员里应外合,那边很危险,陛下让暗卫过来护送。”
她蓦地站住了脚:“既然是来刺杀他的,让这些暗卫都回去护着他啊……”
话未说完夏昀就将她劈晕了,现在不是拉扯的时候,他们必须远远离开,确保皇后母女安全无虞。
等在醒过来的时候,沈观鱼发现自己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屋顶缺少瓦片的地方照进如练的月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光源。
看到沈观鱼动了动,夏昀小声说道:“嘘——吉祥还在睡着。”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摸摸吉祥的脸,急问:“外头是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阿姐你好好休息吧,暗卫在外头守着,要是有人杀来咱们能跑掉的。”
沈观鱼问的根本不是这个:“让他们回去,到陛下身边去!”
夏昀说道:“渭南王会来刺杀,不可能没去延山查过皇后诞下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子,知道了那是个骗局,陛下若是出事,这大靖只能落到他的手里,他必要斩草除根,阿姐你一样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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