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拖着步子,靠着棺椁坐下,长叹了一口气,露出些许苦笑,缓缓道。
“阿芜,今日又是不曾梦见你,想来你应是恨透了我,就连来梦里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乍一听见“阿芜”二字,碧芜不由得惊了惊,她看向那副棺椁,才明白躺在里头的人是她。
那厢的男人还是喃喃着对着棺中人说话,“我从来自以为将你护的很好,却不曾想过我才也是害你最深的人。若当初梅园那夜我忍住了未动你,抑或是在你入宫后选择将你嫁给裴泯,你过得会不会比如今更好些。”
他说至此,露出自嘲的一笑,“可应是不可能了,因重来一回,我大抵也对你放不了手。”
这话倒没错,重来一回,他亦只会诓骗她,欺负她,想尽法子将她束在身边。
碧芜只觉鼻尖一酸,正欲向男人走去,却见倚靠着棺椁的身影蓦然消失不见了,一眨眼的工夫,他复又立在供桌前,燃了一柱香,看着袅袅的香烟,或是觉得有些讽刺,他蓦然低笑了一下,看向棺椁道。
“阿芜,那道士说,你被人夺了气运,在劫难逃,注定命不久矣,他还说我能将自己的气运给你,保你来世平安顺遂,我分明不信命的,可这么荒唐的话我竟是信了......”
碧芜立在原地,看着男人的身影在殿中游游荡荡,在她身侧留下无数残影,他一遍遍地上香,日日同那副棺椁诉说心事,身形逐渐瘦削下去。
她想同他说话,告诉他不要再这样,可看着男人失魂落魄折磨自己的模样,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蹲下身子哭起来。
她知道旭儿骗了他,前世,她死后,他根本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他打开殿内所有的窗子,让暖阳照了进来。
他对着旭日和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行到棺椁前,用手一寸寸在棺盖上抚过,好似在抚摸棺中人的脸,他已是形销骨立,面色苍白,声音中都透着几分虚弱无力,可他还是抿唇露出笑容,对着那副棺椁柔声说着话。
“我久不在朝,东面那群小子狼子野心,竟是欺负到了旭儿头上,可我们的旭儿怎能就这般任人宰割呢,我躲了那么久,也该出面,为旭儿做些什么......”他目光久久地留恋在棺椁上,许久,状似平静的声儿里却透出几分喑哑,“今日应是最后一回这样同你说话,阿芜,若有来世,只希望,你就别再遇见我了吧......”
听见“最后一次”,碧芜心下顿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抬手想要去抓住他,可指尖却穿过男人的衣袂,只能看着他神色决绝地出了殿门,渐行渐远。
殿门再次闭合,无尽的黑暗也随之迎面而来,碧芜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才见殿门复又被推开,回来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只此时他双眸紧闭,浑身是血,一把剑尚且插在他的胸口,可人却已是没了气息。
她听到旭儿悲恸的哭声,亦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她是哭着醒来的,睁开眼便见银铃银钩站在床榻前,担忧地看着她。
想起梦中种种,心尖疼得厉害,她到底忍不住又滴滴答答掉起了眼泪。
银铃银钩见她哭成这般,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汹涌的泪水将衾被濡湿了一大片,可碧芜仍是丝毫止不住泪意,胸口一阵阵地发闷犯疼。
什么退位,什么长寿……
前世他根本就是在她之后没多久,也跟着走了。
碧芜蓦然很想见他,一刻也不愿多等,她强忍住泪意,背手擦了擦脸,让银铃银钩伺候她更衣梳洗。
对镜梳妆时,却见有宫人来禀,说外头有人求见。
碧芜秀眉微蹙,可她急着去成则帝那厢,便推说有事不见。
宫人出去传话,然很快又回来,说那人让她问问皇后娘娘,心里的执念放下了吗?
碧芜闻言稍愣了一下,只觉这话有些耳熟,细细一问,方知求见她的是个老道,思忖半晌,这才答应将人放进来。
宫人应声出去,很快便将人领了进来,碧芜乍一看清那老道的脸,不由得蹙眉,她认得此人,正是先前与旭儿在街上遇到的“江湖骗子”。
银铃显然也还记得这老道,登时不悦道:“呀,你这臭道士,怎的骗人还骗到宫里来了!”
那老道充耳不闻,只对着碧芜施了一礼,“贫道见过皇后娘娘。”
碧芜亦是满腹疑惑,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问道:“不知道长缘何会出现在宫中?”
“回皇后娘娘,贫道是来为陛下办事的。”老道恭敬地答,说着,朝银铃银钩看了一眼,又道,“贫道此趟来,是有事想对皇后娘娘说。”
他这意思不言而喻,虽银铃银钩不大愿意,但碧芜还是抬手让殿内人都退了下去。
碧芜晓得成则帝和太上皇不一样,并非是会信奉鬼神之说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请一个道士来宫中,她狐疑地看着那老道道:“不知陛下请道长来,是做什么?”
那老道不言,只久久凝视着碧芜,他这怪异的眼神,不知为何,让碧芜想起昨夜梦中成则帝提起的那个道士来,顿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却见那老道看向殿内的紫金香炉,问道:“这香的安神之效,娘娘觉得如何?”
碧芜掩在袖中的手攥紧,一颗心骤然提起,“道长这是何意?”
老道垂了垂眼眸,再看向碧芜时,神色复杂,他沉默片刻,却是转而道:“十几年前,贫道曾因一笔钱银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那便是替人夺了一个有天生皇后命的三岁小姑娘的气运,然后将之封存在她的贴身玉佩里,可我不曾想到,没了气运的小姑娘从此一生坎坷多难,再难抵命中死劫……”
皇后命,封存气运,玉佩……
类似的故事碧芜也在赵如绣口中听过,她以为此事不过子虚乌有,却不想眼前的老道却承认此事是他所为。
看着碧芜匪夷所思的神情,老道顿了顿,继续道:“想要改变小姑娘的命运,倒也不是没有法子,不过需得一个气运强大的人用自己的气运来换……”
听到什么气运,碧芜不得不再次想起梦里成则帝说的话,想起梦中他越发消瘦的模样,和近日他苍白的面色,心底的不安感愈发浓重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做?”
那老道一双眉头蹙得紧,“此法倒也简单,只需用心头血揉作七支香,每七日一支,七日一燃,四十九日后,便能将自己的气运转给他人,只这是逆天改命的邪术,若要成功,需付出代价……”
碧芜难以置信地看向殿中燃着的香,虽老道并未指名道姓,可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告诉她成则帝为她做了什么。
纵然心下有了数,她还是抱着侥幸问老道:“什么代价?”
老道定定地看着她,利落地说出四个字,“以命换命。”
他话音未落,便见眼前人蓦然慌乱地站起身,往殿外跑去。
“娘娘!您要去哪儿?”
听到外头传来宫人们急急呼唤的声儿,老道坐在那儿,却是唇角微扬。
上一世,他错得离谱,生生毁了那个小姑娘的一生,重来一回,希望他还来得及恕前世的罪孽。
第92章
大结局
背后银铃银钩的呼唤声逐渐远了,碧芜小跑着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眸中泪水不堪重负地滚落下来。
这世上原来真的会有这种傻瓜,听信什么道士的话,伤自己的身体,折自己的气运,为她点香。
但他凭什么做这般不负责任的事,前世说什么让她不要再遇着他,可这辈子既还是招惹了她,便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抛下她不管。
康福正站在御书房门外教训新来的小内侍,抬首见碧芜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诧异地唤了声“皇后娘娘”。
“陛下可在里头?”她着急地问询。
康福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答道:“陛下在里头呢……”
他话音未落,那位皇后娘娘已疾步入了半掩的殿门内。
成则帝坐在红漆檀木书案前批阅奏折,他耳力极好,乍一听见门外康福那声“皇后娘娘”,抬首看去,不由得剑眉微蹙,只见碧芜一双眼眸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阿芜……”
碧芜行至他面前,看着他略显苍白的面色,咬了咬唇,不由分说便去扯他的衣襟。
成则帝忙按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我殿中那香……”碧芜噙着眼泪,手上的动作不停,“你是不是用心头血……”
听到“香”字,成则帝显然愣了一瞬,可紧接着听到“心头血”三字,却是露出些许茫然。
“什么心头血?”
碧芜只当他是在假装,然扯开里衣,定睛一瞧,却不由得怔忪在那厢,男人的左胸上除了那道原本就有的红色胎印,根本没有任何伤痕。
难不成那道士是在骗她!
碧芜抬眸看了眼成则帝苍白的面色,朱唇紧抿。
不对,他定是有事瞒着她。
她继续伸手在他身上探寻,少顷,一把抓住他下意识微微躲闪的左臂,掀起了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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