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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璋 (十九同尘)


  她拢着他脸,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我决不反悔。”
  荡漾红尘里,多的是痴男怨女,多了这一对,也并不稀奇。
  方晏揽她入怀,带着炽热的爱恋,却又轻若一袖和风般地,亲吻着她的发顶。
  楚姜缓缓靠在他胸膛上,低喃道:“师兄,这一声跳动,是为了我吗?”
  他终于展颜,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每跳动一下便道一句:“这一声是。”
  “这一声也是,这一声,这一声……”
  楚姜轻笑出声,他每念一句她便数上一声,两个在外决算千里的人,在这间阁子里,似幼童启蒙时初识算术一般新鲜好奇。
  天色渐昏之时,方晏仍欲送她回府,却反被她送了一程,临别时他站在车窗边,又生了些依依不舍。
  倒是戚三看他们越说越缠绵,忍不住咳了一声,“大郎啊,那个,廉叔他们都在门口瞧着呢!”
  楚姜闻声忍不住面上一红,看过去时,果真见铁铺门口站着几个满脸揶揄的人,其中有个中年汉子见她看来便笑道:“娘子上回来我们铺子里,让铸了一把剑,如今已经铸好了,可要取走吗?”
  她这才记起来,笑道:“我不会使剑,便送于师兄吧!”
  戚三忙道:“九娘,我会……”
  “你不会。”方晏敲了他脑袋一下,“我正该换一把剑使,九娘实在想得周到。”
  楚姜却有些惭愧,觉得轻慢了他,柔声道:“想必诸位铸剑之术必然绝佳,只是当日我说得随意,倒不曾有几分心意,等我舅舅回来,我再叫他替我寻些好的给师兄。”
  方晏抬眼看她,轻轻点了点头,一旁的戚三以为来了机会,凑到二人跟前去,“那这一把给我吗?”
  脚上又挨了一记踢。
  楚姜失笑,看向他道:“适时我也送你一柄。”
  戚三顿时欢喜起来,殷勤着吹捧了好几句。
  眼见月影将出,沈当提醒了一声,楚姜才命人驱车回府。
  方晏遥看着街市上那伶仃一车,没注意到身后戚三一脸窃笑地跑进铺子里,等他进去时,只听到他在向众人胡诌八扯,引得赞叹连连。
  “九娘说,往后我替你吃苦……”
  “呦,这是知道心疼人呢!”
  “你呀,我不怪你……哎呦,大郎你不送了!”戚三忸怩作态的声音被人一掌打断,忙不迭起身扶着人坐下,“我这是安定他们的心,廉叔之前便总怕九娘始乱终弃于你,这被骗钱骗财,都不如被骗情骗爱来得厉害,今日我一说……”
  方晏冷脸看他,“你一说什么?今日的剑练了?”
  廉申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不妨也被他点了点,“廉叔,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好奇这些事?叫叔母知晓了,还以为你心中泛了什么涟漪……”
  “世子,我可不曾,我……我就是逗三郎玩呢!”说着便要起身,轰着戚三向外走去,“我这就盯着他练剑去。”
  他视线又移向铸剑那汉子,“远叔,上回我见您写信……”
  “啊!剑!还有把剑在炉子里。”
  “今日的账还没算……”
  “三郎,上回我指点你那套剑法学会了不曾……”
  顷刻之间,这屋子里便只剩方晏一人,看着众人仓皇,他含笑提步至案前,看到悬在那里的一柄剑,正是楚姜曾随口说下的那一把。
  剑身上映着剔透的月光,犹照着这间陋室孤窗,他伸手触着剑柄,不由低笑起来。


第124章 黔驴技穷
  伴着月色回府的楚姜,不过刚进了街口,便见府门口有人影绰约,未等她细看,那人群中便有一人策马而来,落在她车前。
  “楚明璋,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是刘钿的声音。她不明里就,下车看向她,“殿下夜里不回宫,又不进府去,难道是特意在此候着?”
  刘钿嗓音一尖,带着哭腔又问了一句,“三哥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你一定知道的,你能不能告诉我?”
  楚姜看了眼府门口,她两位兄长都为了奉陪这位帝姬侯在那儿,正朝着此间而来,她不明白刘钿闹这一场是为了什么,梁王被禁闭府中,谢昭仪应当与刘钿说过叫她谨言慎行才是。
  她遂摇头道:“我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刘钿坐在马上看她,眼中有些悲愤,“那日在糕饼铺子,是你让我故意看到方先生的对不对?楚明璋,我自认对你没有丝毫辜负,你为什么要害我二哥?我还以为你病好了,起码也不该再让所有人都让着你了,可你还是如此自私……”
  “殿下,明璋不过闺中女儿,并不知诸多事端。”楚晔过来站在楚姜面前,打断她的话,“殿下,夜深了,您该回宫去了。”
  楚姜又听得“明璋”二字,忽生仲怔,这是她母亲临去前给她取的字,只有亲近非常之人,会如此唤她。
  那时候扎着双髻的刘钿,话还说不清楚,便跟着皇后也喊了一声明璋。
  她心头莫名一酸,仰头见到刘钿含泪看着自己,苦笑着摇摇头,“殿下,我为何要害梁王殿下?您来问我,或是梁王殿下那里出了什么乱子,此时谢娘娘应当正烦闷着,您不回宫陪伴谢娘娘,过来质问我,是否不妥?”
  刘钿坐在马上,衣袍被南风缭乱,目有恨意,“可我知道是你,楚明璋,我倒是恨,恨我当年拿的那条柳枝怎么没能让你死过去。”
  “殿下慎言。”
  刘钿冷笑,“楚晔,你以为你是谁?还轮不到你一个司议郎来打断本公主!”
  楚晔不卑不亢地对她一礼,“殿下乃一国公主,言行当有斟酌,于此深夜苛责臣女,实在不合规矩,亦则言语之间颇关朝政,恐将谢娘娘拉入御史谏言之中,若是落了个后宫干政的名声,实在于梁王殿下无益。”
  刘钿恼怨地看了他一眼,终也知道事有缓急,看楚姜还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眼里蓄了点泪,恨恨说了一句:“楚明璋,以后左十娘她们说你坏话,我再也不帮你了。”
  楚姜观她此时还只吐出这样一句,心中苦涩愧疚交织,却实在不知如何应答她,而刘钿也不曾等她回话,狠狠瞪了她兄妹三人一眼便驱马离去。
  她曲身目送她远去,听到身边楚晔叹道:“今日长安县令求助于他族兄章常侍,又去了吴厝所居那客舍探查,在院墙处一株槐树上寻到一缕布条,那料子是去年秋时织造司新出的,因造价极为低廉又耐磨损,布样看着也不算精美,陛下便令其作为军中用物,等能够充足军中所用之后再将织法散于民间,去年不过初得了五十匹,便尽数赐给了魏王与梁王两位殿下,令他们分给手下将领,先行用上几月再看如何,连各宫娘娘处都一匹未发。”
  楚姜凝神听着,一面随他向府中走去,仍听耳边道:“长安县令一拿到那缕布条后呈进宫中,织造司的一眼就认出那料子来,陛下便命人先去了魏王府中,魏王妃一听,便将去年分于魏王的二十五匹布料分毫不少地拿了出来,原是魏王当初嫌弃那料子拿不出手,都封在了库中全然不用,陛下又才叫人去问梁王,梁王殿下却都分发了给了手下人,陛下便将其叫进宫中去了,八公主也是因此事才来寻你。”
  她微微蹙眉,这事如何看,都是梁王嫌疑最大,她甚至怀疑这布条是上一回吴厝被刺杀时所遗留?那时候,她本就怀疑梁王会杀人嫁祸东宫。
  一边的楚郁便道:“八公主一直说在糕饼铺子外是你引诱她。”
  楚姜顿时无言以对,这片刻的沉默将她两位兄长吓了一跳,楚晔问道:“难道是……”
  “三哥想什么呢!”她笑道:“我即便能引得她过去那糕饼铺子,我还能引得她捂住我的嘴?我只是在想该怎么由那缕布条查到凶手。”
  楚晔顿时放下心来,“早上大理寺中刚将顾少傅与陆学士请去查问太学试舞弊一案,下午梁王又被请进宫中,任谁都能看出是东宫与梁王两立,怕是风波过后仍不平静。”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进府中,楚姜凝眸道:“因此还是得要两桩案子都结清的好,仔细想来,这布料要查也简单,只要不是天外来物,总有来处可循,先清点织造司所出布料是否有所遗漏,查看其库中所有是否对得上,梁王殿下是皇子,将他的嫌疑暂且放到最后,织造司的对不上了再来对他的,让他手下将领,没做衣裳的将料子拿出来,做了衣裳的将衣裳都拿出来,虽说军中难免刮刮蹭蹭,但是刮蹭了总有缝补痕迹,送给织造司一对经纬便能明了。
  况且御赐之物,总不该有人态度轻慢会弄丢了,若是谎称丢了的,连同梁王殿下也该被问一个懈怠之罪。如此查办之下,那槐树上挂的是哪处来的,不是清清楚楚?”
  楚晔兄弟二人都点头称是,楚郁道:“这样查倒是清晰了,我看八公主今日这般气势汹汹地过来,恐怕梁王是实在脱不了干系,她才慌了神。”
  她闻言有些感慨,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她虽骄纵天真,却没有坏心思,梁王若做错了,陛下也不会迁怒于她,况且帝姬之中,只有她曾被皇后娘娘亲自抚养了几年,论起受宠程度,帝姬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她今日这举动,怕是被谢娘娘怂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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