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病恹恹的桂枝都被拖了出来,悄悄靠着柳茯苓的胳膊站着。
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要亲自驾临明月楼挑选乐籍。
很快,外头便到了数十辆马车,马车的车辙声阵阵,架势气派至极,众人纷纷心中一震,在那人走下马车的瞬间,齐齐跪下。
“恭迎七皇子!”
“大家快快请起,我虽奉皇命而来,也不必有如此大的阵势。”那少年声中带笑,瞬间便如清辉撒遍周围,舒朗精神,却天生带着一股上位者的优越气息,有礼又疏离。
柳茯苓跟着众人起身,抬头看那七皇子的模样。
人中龙凤,四个字足矣。
一切在他身上都仿佛是恰到好处,浓眉星目,相貌堂堂,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少年身后跟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那男子身后,又跟了不少高矮胖瘦的男人们,他们虽然没有穿官服,但柳茯苓还是认出了几个经常来明月楼消遣的官员,大多是礼部的,最前面的那个大腹便便的,似乎是礼部的尚书李大人。
这是什么样的排面?柳茯苓暗暗咋舌。
难怪外头都说七皇子很快便要取代赵云屹成为太子,看如今这架势,这传言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李大人看到何掌事,便呵斥道,“弄这么多人出来做什么,还不快把顶尖儿的乐师们都送去厢房,让七皇子细细挑选,昨夜就吩咐过你,你怎么还这么不长眼。”
何掌事连连赔笑。
七皇子微微皱眉,没有说什么,却缓缓上前几步,来到何掌事面前,仿佛与他相熟多年,“何掌事,多年不见,您瘦了许多。”
“承蒙七皇子惦记……”何掌事笑得谦恭,眼中有些感激。
后头李大人的神色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柳茯苓看着那位七皇子,心中泛出些暖意……这位七皇子,看起来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至少对待他们明月楼这些弱势之人,比那位太子强得多。
很快,明月楼中善乐的姑娘都被聚在一处,七皇子嫌跟来的那帮礼部的官员们口舌吵闹,便让他们去别处歇着,自己独一人慢慢挑人。
柳茯苓和几个姐姐们很快被单独挑了出来,作为领乐的候选。
七皇子坐在厢房中的花梨木椅上,看着面前的一排姑娘们,眼中流露出欣赏,没有丝毫轻佻之感。
“今年父皇五十旬寿,万寿节需得绝妙佳音,为父皇贺寿,我与父皇请命,亲自来挑人,尔等都是明月楼最厉害的乐师,今日就以‘家国’为题,你们随意演奏与我听。”
七皇子说得极为认真,楼里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皇子居然跟她们细细解释来意,她们一个个也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家国为题?
柳茯苓两年来弹惯了靡靡之音,早就没有弹过那些铿锵的曲调。
她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七皇子,七皇子仿佛捕捉到了她的眼神,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仿佛在鼓励她。
柳茯苓垂下头,心中却是对七皇子又生出了几分好感——这样的光风霁月的男子,她来到明月楼后,从未见过。
紧接着,丝竹管弦之声渐起,大家都是铆足了力气,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想要被七皇子挑中。
很快便轮到了柳茯苓。
柳茯苓抱着琵琶站出来,娉婷身姿,乌发垂坠,她手指纤白绵软,看似纤弱,轻轻一拨弦,却如军阵当前,敌我对峙,气氛瞬间变得绷紧,仿佛箭在弦上。
七皇子缓缓坐直了身子。
厢房外,何掌事带人守着,忽然见一男子身量颇高,身形修长,缓缓往这边走来……他眉头一皱,心道是谁未认真职守,放了闲杂人等过来。
可他仔细一看,却见是太子赵云屹面色苍白,步履缓慢,正往这边来。
何掌事登时觉得有些不太妙,七皇子与太子的事情外头传得纷纷扬扬,若是两边冲撞上了,到时候他可谁都得罪不起。
何掌事立刻上前相迎,刚想说什么,赵云屹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他眼眸一转,细细听厢房里传出的乐声。
何掌事为了知道里头的情况,特意将门留了一条缝偷听,却是方便了赵云屹。
“里头弹奏的是……”赵云屹轻声问何掌事。
“是,茯苓。”何掌事察言观色,赶紧试探道,“七皇子正在挑选万寿节宴会的领乐之人,殿下要不要先去别处歇着?一会儿再来?”
赵云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静静的透过门缝,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屋内。
何掌事不敢再吭声,他只觉得,眼前的赵云屹,虽然看似病弱,却仿佛身有寒芒,有点不好惹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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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何掌事惯来善于察言观色,一见太子这模样,便觉得不妙。
太子虽然病弱,却也是男人,这刚刚宠幸了柳茯苓,如今七皇子便来了明月楼。
太子殿下难道是觉得七皇子要与他抢人?
何掌事想到此处,立刻紧绷神经,严阵以待。
明月楼里客人们为了姑娘争风吃醋的事情不老少,但是两位皇子为了姑娘争风吃醋的可绝无仅有,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太子殿下,还是个风吹就倒的病弱太子殿下,若是在明月楼出了什么事,这可不是好玩的事儿!
屋内一曲毕,很快便传来七皇子的掌声,他感叹道,“姑娘绝色,所奏之乐也是令人惊艳不已,纤弱身姿,竟能弹出这般大气的乐声,属实不易,你可愿在万寿节宴会上替皇上演奏?”
“回禀七皇子殿下,这是妾身的荣幸。”柳茯苓回答的有礼有节,面上没有狂喜,也没有惊慌,脸上只是带着微笑,让人赏心悦目。
七皇子细细看她的脸,却被她的五官容貌吸引住了。
方才没有注意,如今细细一看,却觉得她仿佛天造的宝物,一寸寸的皮肤毫无瑕疵,在人群之中也异常的显眼,特别是她纤细的脖子上,系了一条薄薄的丝带,丝带垂坠,她稍稍一动,便飘忽着勾人。
七皇子不由得接着问她,“敢问姑娘芳名?”
门外,何掌事觉得心惊肉跳,这七皇子看着柳茯苓的眼神就跟点燃了小火苗儿似的,几乎要发光,显然是对她来了兴趣……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云屹,却见他目光平静,没有什么反应。
何掌事咽了口唾沫。
“茯苓。”柳茯苓的声音在里头轻轻响起,声音柔软,“妾身名为柳茯苓。”
“茯苓……不错的名字。只是你们为何都叫些药名,刚刚有白芷姑娘,苍术姑娘,如今你叫茯苓,倒是有趣。”七皇子笑道。
一旁的白芷姑娘听到这话,幽幽开口道,“回禀七皇子殿下,我们大多是罪臣之女,入了贱籍,便要换名字,原名已不能再用,只有姓氏能保留……明月楼里为了好记,便都给我们取了药名。”
柳茯苓轻轻点头。
七皇子微微蹙眉看着柳茯苓,心中略有些觉得可惜。
如此才情的女子,却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要丢弃……
他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姑娘原名是什么?”
柳茯苓脸色微变。
门外,赵云屹眼中却是泛起冷冷的笑意,颇有些嘲弄之色。
七皇子赵云崇自小在宫中长大,极少出宫,且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对于乐伶贱籍的含义,哪里有那么多的了解。
而她们这些乐籍性命之下掩藏的原本姓名,撕开表面的光鲜,哪个不是累累血光,重重苦难。
如今被挑出来的,在厢房内的清丽美人们,原本大多是官眷和被牵连的官员的子女,如今成了任人宰割玩弄的玩物,谁又愿意提及从前,暴露自己原本的身份。
以药名作人名,看起来整齐“有趣”,却是明月楼给每个人在楼里谋生的姑娘们最后的遮羞布罢了。
这是明月楼中的规矩,大家都心照不宣,几乎没有人提及。
姑娘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说话,大家有意无意的看向柳茯苓。
开口问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这位高高在上的七皇子。
这问话如今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实在是难办,大家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在了柳茯苓的身上,想听柳茯苓会如何作答。
却只见柳茯苓她缓缓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声音柔软如水,轻声道,“回禀七皇子殿下,妾身原本的名字……实在不好听,恐污了七皇子视听,还请七皇子……不要再继续追问。”
即便对方是七皇子,她也不愿意说。
七皇子似乎也从众人的反应中发现自己这样问有些不妥,他眼中露出些歉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却听到外头传来了阵阵轻轻地咳嗽声,声音听上去十分熟悉,他一愣,转头看向门外。
厢房门被缓缓拉开,赵云屹今日穿了一身玄青底色的长袍,银丝勾边,气质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