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祎垂眸,目光从她脸上轻轻掠过。
他看着她,渐渐停下脚步来。
她觉得他应该是想要说什么,心口莫名紧张的跳动起来。
“姐姐。”
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郁桃转头看见郁苒站在拐角处,头顶罩着一把伞,而撑伞的正是段岐生。
郁苒目光微闪,像是才看见人一般,朝韩祎福身,“韩世子。”
韩祎掀了掀眼睑,点了下头。
晦气!
郁桃摸了摸手臂,想要溜走,却突然又被叫住。
“姐姐。”
她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转过身,懒洋洋道:“干嘛?”
郁苒一手捂在胸口,看了眼韩祎,又看了眼她,欲言又止:“姐姐吃够没?那头宴席还没撤下来,要是饿了还能回去吃两口。将才我在桌上看到姐姐着急出去,像是也没吃什么东西......”
郁桃扯着嘴,“劳你费心,时刻盯着我。”
“姐姐误会了,我只是关心姐姐,没有别的意思。”郁苒楚楚可怜的站在伞下,柔弱的似能被风刮倒。
“哦。”郁桃深吸一口气,微笑:“和我有关系?”
“姐姐......”郁苒的眼中含着泪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如果是为了那件事情,我从前那些无知的话,现在岐生哥哥也在这里,只要你愿意原谅我们......”
“郁苒。”郁桃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模样,忍无可忍的打断,“如果你吃饱了,那我劝你早些喊个府医来瞧瞧。”
郁苒的泪水尤挂在眼睫上,听见她说府医二字,明显往后退了两步,靠在段岐生身前,一手紧张的抚在小腹前。
郁桃抬起下巴,看着她插着精致朱钗的脑袋道:“——瞧瞧你的脑子,会不会遗传到肚中的孩子。”
说完,她瞥向撑伞的段岐生,“哦,忘了还有你。”
“郁桃!”段岐生脸色变了又变。
郁桃笑吟吟看向他:“你是不是忘了该如何称呼我?”
段岐生顿时哑口无言。
郁桃看着伞下二人,前者虚与委蛇后者瘠人肥己,挺绝配,她越看越觉得绝配,甚至离开时忍不住抬手道一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而她也未曾看到留下的两人脸上的神情数十来回,极其精彩。
这一回博弈,郁桃再次完胜,她走在廊上的步伐都要轻快许多,但很快她想起个被忽视了有一会儿的,也是方才作壁上观的人。
她的心颤了一下,忍不住用手捂住嘴。
错了...
刚才那么好的时机,自己应该装装柔弱的。
呜呜呜,我为什么那么凶猛,表现得那么强势。
她内心重复着一万遍咬手帕痛哭,呜...都怪郁苒,每次都来击怒我。
想到郁苒那几句‘赶着出去,没吃几口’,她还是想要微微的挣扎一下,希望挽救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
斟酌再三,她轻声喊:“韩...韩伟。”
前面的脚步停顿,但不知为何郁桃从这个停下的动作到转身,都能观察出主人心情的不悦。
也不能算作是不悦,因为韩祎的神情只是淡然的,等着她说话。
郁桃低着头,鞋履在地上轻磨,“我虽然时常烦扰你,但并非像郁苒说的那般,饭也不吃便故意来寻你。”
毕竟谁也不能耽误我吃饭。
“我平日说话也很温柔,和妹妹关系也十分好,我们相亲相爱,在于郁府长大,我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一切给她。”
并不是,我恨不得亲手把她给咔嚓掉。
她揉了揉眼睛,眨巴着两颗泪珠,在抬头的瞬间露出楚楚动人的神情:“世子哥哥,你要相信我。”
她的眼睫纤长,瞳仁是透亮的琥珀色,眼尾微微勾着,揉红的眼眶。
其实并不是郁桃所设想的模样,反而带着难以言说的勾人的味道。
“相信我,好不好嘛…世子哥哥。”
“嗯。”韩祎的回答慢了一瞬,说话的同时他提步往前。
狗男人,敷衍我!
郁桃再一次小步追上去,突然想起再碰到郁苒之前,狗男人是不是想要说什么?
“欸?”她凑过去,眨巴着好奇的目光:“世子哥哥,你那时候是不是想要问什么啊?”
韩祎掀了掀唇:“没有。”
“真的吗?”她才不信,明明人都停下来,眼睛看着她,话都到嘴边了。
她絮絮叨叨的回忆:“我问你是不是特意慢慢走等我,然后你停下来了,对对对,就是这个时候突然遇到郁苒了嘛,原本你想要说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不可能呀,这点时间你都不记得了呀?”
韩祎突然停下来。
郁桃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柔声道:“是不是我替世子哥哥回忆一番,又想起来了呀?”
她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想要得到的,不停得寸进尺的试探,以及自以为掩饰的极好实则拙劣的手段。
他低着头,带着那么点心不在焉的意味,像是在看她身后又像是在看她。
“郁苒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他问。
?
郁桃看着他,缓缓冒出疑问。
我关心你,你却关心我的妹妹?
她娇美可人的笑容僵化在脸上,嘴角不动声色的抽了抽,一个简单的句子在她脑中消化了半天。
她没有听错的并且十分确定,韩祎询问的确实是她的妹妹 —— 郁苒。
于是,她露出了一个更加甜腻的笑容,捏着更为娇嗲的声音。
“世子哥哥,你猜猜呀。”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七章
郁桃挺郁闷,郁苒对于男人的吸引力便这么强吗?光是站在那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足以引起男人对她的好奇心?
韩祎低头,视线在她脸上轻扫而过。
她对面前人的动作有感而应,像是她不作回答,他便会在这里耐心的等待一般。
原本打算绕个圈子把此事忽悠而过,郁桃心念一转,微微笑着抬起头,看向仍旧伫立在原地的韩祎。
“郁苒是我的庶妹。”
“可惜就是已经成婚了。”
她直视着那双黑眸,一面慢悠悠用遗憾惋惜的语调道:“就是上个月头,和洛安段家段岐生才完婚,听说孩子都个把月了呢。”
她说完还笑了笑,心想这下能断了你的念想吧,再大的滔天权势总不能光天化日强抢□□。
韩祎立在廊下,听她说完神情仍旧波澜不惊,丝毫没有郁桃猜想中的失望神色。
她有些捏不准,寻思了会儿,难道狗男人不好郁苒这一口?那他打听这个做什么?
两厢安静着。
郁桃捏了捏袖口,忍不住出声打破:“平阳城小地方,人才难得,若是世子在这里,肯定门槛儿都要被踏破。”
韩祎看着她,忽然不咸不淡的一笑。
“门槛被踏破?”
因这笑,一抹醉人的光,从檐上透进来,那样清隽朗绝的容颜盛上暖金的色彩,让郁桃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气。
这该死的让人沦陷的绝世美貌!
狗男人已经配不上他了,他应该被称作男狐狸精!
热气何时爬上脸颊的她不知道,但她觉着自己脑袋现在就像是一个灌了热水的茶壶,冒着白气儿。
许久,她回过神,眨巴着眼睛捂着良心吹捧:“怎么不会被踏破?像世子哥哥如此才华横溢丰神俊朗举世无双的人,必定是京中诸多大家闺秀的梦中人。”
韩祎的视线在她脸上不定,从晕红的脸颊,到那双水光光的眼,还有那张总是半真半假的唇,带着特有的矫揉造作的语调,说出些背德离行的话来。
他看着她,问:“你呢?”
“嗯?”郁桃愣忡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我自然也是极其仰慕世子哥哥呢。”
“难道世子哥哥不记得吗?我们从小玩扮家家,当时我扮的是什么?”
“不记得了。”他慢悠悠道,“是什么?”
郁桃飞快的看了韩祎一眼。
光是这几个字,她瞧着他的神情,从唇角眼尾无一不含风流的意味。
不太像韩祎了。
韩祎的反应的应当是冷漠无情,再丢出一句杀人无形的话,而不是现在这种境况,让她一向乘胜追击的势头突然转成被动。
“那什么......”
郁桃左顾右盼,试图扯开话题,“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就算了吧。”
韩祎移开视线,伸手推开门,一步跨入。
郁桃挪着步子跟上,却被他挡住。准确来说是转过身挡住她,又往后挪了几步,让她看清楚到底到了何处。
他闲闲的站定,问:“你要进来?”
里头的布置她很熟悉,郁家这几间客房里头这一间是其中最大最敞亮的,木几架上摆放着错落有致的松兰盆栽,右侧帘子遮蔽着一张供人休憩的床榻。
她慢吞吞的看了一遍,最后抬头,眼神中带着雀跃:“我......可以吗?”
......
“嗯?”韩祎偏过头,眼神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矜持?”
郁桃点头:“知道。”
不然为什么我还需问你同不同意呢?这毫无疑问正是本小姐矜持的表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