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倾了倾身,留些片寸可供呼吸的空间,和她四目相对。
“马车借给我了,你怎么办?”
男人的眼睫长且密,漆黑的眸子似有吸纳万物的能力,将她罩在其中。
郁桃额头起了薄汗,有些难以呼吸,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微微带着苦味儿的水安息熏香。
狗男人,竟然出卖色相骗取马车,她没什么出息的脸红了,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没,没关系。”
“郁府离这里...”她抬手指向郁府的位置,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脸上沁出丝红,她眨眨眼道:“世子哥哥的马车若修好了,我用就行了。”
郁桃瞧着多紧张,内心却忍不住为自己拍手叫好。
这步棋真是进可攻退可守,韩祎看起来就是有急事,必然等不及马车修好,那便不得不借走自己的马车。
而她呢?若是拿到韩祎的马车,他们之间下一步的牵扯只会更深。
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但韩祎看着她,薄唇轻启,“我的马车不行。”
“?”
什么意思?难道是连点儿抵押都没有,就想白白获利?
郁桃揪了揪袖口,目光直视他,寸步不让,语气却十分柔弱:“那我怎么回家呀,天这么热,世子哥哥先送我回去吗?”
她眼中的目的太过明显,狐狸似的眼睛冒着亮晶晶的光。
韩祎瞧着她,淡笑了声,“我派人去郁府给你叫一辆马车。”
风带着点凉意,郁桃几分清醒,她看着男人分明的下颚线,突发奇想的。
“你知道自己长得很招人吗?”
韩祎细密的睫毛颤了下,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动不动。
“咳咳,别误会。”郁桃看着这张脸,神色认真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借给你马车吗?”
没等他说话,她继续道:“你别误会,担心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从小就挺乐于助人,也挺喜欢夸夸别人。”
郁桃每一步都在自己预期中稳扎稳打,她不知道他信不信,但是这么诚恳的语气,她连自己都信了。
韩祎沉默着,郁桃也不大在意,醉翁之意本不在酒,她悄悄在袖子上抹了抹汗。
“世子哥哥在平阳城哪里落脚呢?马车放在酒楼这处肯定不妥,我这儿人手尚够,你若有事忙,我派人先送到府上。”
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要提前知晓目标的住处,否则如何守株待兔呢?
她转头吩咐翘楚,让车夫将马车赶到前门。
马车过来,两个车夫凑在一起说话。
这一处除了他们,也无其他人。
韩祎神色回淡,言简意赅:“明日归还。”
郁桃不大情愿,手指捏着袖子打圈,他不给个实际的位置,这马车她也不大想借了。
韩祎转身上马车时,郁桃瘪着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他却似未看到一般,低声吩咐着七宿什么,两人窃窃私语,郁桃支棱着耳朵,却什么都听不到。
狗男人,她看淡了。
但在韩祎抬头的一刹那,郁桃习惯性的嘴角上扬,露出乖巧的微笑。
她的眼睛是略略带着狐狸眼的小弯钩,鼻尖秀挺,睫毛翘翘的,眸子晶莹灵气,转起来咕溜溜,满脸坏主意的模样。
殊不知风吹之下,映在韩祎眼中的却是轻薄的春衫,贴着她婀娜曼妙的身形,连胸口的弧度都好比枝头饱满的花苞。
韩祎看着她顿了顿,手伸出窗外招了下,那张红扑扑小脸的主子就踩着扭扭捏捏的步伐,挪到马车旁,娇糯的声线问:“世子哥哥,怎么了呀?”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带着极其强力的目的性,和以往在京中那些前赴后继的大家闺秀别无二致。
但又有些不同。
韩祎捏着手上细腻的白瓷杯,“康棣街,白家府上。”
郁桃眨巴眨巴眼愣了下,很快像只得逞的小狐狸,弯着眼睛笑起来。
“那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的,路上小心哦。”
她心里打着主意,会派人送过去就怪了,要送也要亲自上门,才算诚心诚意呀。
韩祎不再应她,送手落下帘子。
车夫一声喝叫,马车很快消失在巷落。
等郁桃回到酒楼时,张锦菱已经迫不及待的抓住她的手腕,连连发问:“那个人是谁?怎么坐上你的马车就走了?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郁桃心情颇好,“你猜猜谁。”
“哪家公子,生的比段岐生还好看。”
郁桃鼻腔中‘哼’一声,不屑道:“段岐生是什么东西。”
“那是谁呀?”张锦菱满怀好奇的问。
她夹了口鱼,随口道:“闫韩侯府世子呀。”
“你......”张锦菱瞧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张锦菱手摸上去郁桃的额头,满带怜惜的语气道:“瞧瞧把咱阿桃气的,都白日做梦了。”
郁桃:“?”
“我知道郁苒那事儿让你很气愤,那男子着实也生的很不错,但阿桃。”张锦菱语重心长道:“我们还需保持清醒的,何况平阳那么多才俊,你切勿被那些白脸小书生给骗了。”
郁桃:“......”
闫韩侯府有那么高不可攀吗?
.
出府时本是两架马车,韩祎的马车轱辘尚且装好,还不能坐人,遣人回去多驾来一辆难免惊动旁人。
郁桃想了想,委屈自己和丫鬟挤在一起。
不巧的是,将在角门的影壁落车,抬头碰见郑氏从郁嵚龄的院子那头过来。
这架马车本是仆从的仪制,郁桃跳下来,郑氏皱着眉立在廊下,“胡闹,你出门去的马车呢?”
郁桃不惧她,郁哲宏在呢,郑氏心里高兴着,发发脾气也只是表面上。
“我将马车借给旁人了。”
“你借给谁了?”郑氏纳闷,她养的姑娘可没这么好心肠。
郁桃笑了笑,神神秘秘的凑近她,轻声道:“阿娘猜猜。”
“锦菱?”
“不是”
郁桃挽着郑氏摇摇头,笑容狡黠:“闫韩侯府世子。”
郑氏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抬指戳上郁桃的脑袋,咬牙道:“但凡你个小祖宗清醒点,也不至于被那个没皮没脸的抢了夫婿。”
郁桃抱着脑袋被戳懵了。
郑氏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边走边道:“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现在的小姑娘家要求太高了些,也不省省看自己是什么料子。”
郁桃:“......”
我长得太丑是吗?那我走?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一章
白家府邸的宅子本是前朝忠臣白启良的居所,□□大赦之际,这位前朝忠臣自刎在府上,追随而去的亦有妻女仆从。
韩祎住在这儿,郁桃挺意外。白家虽打扫的颇为干净,但终年紧闭,平阳城胆色再大的人也不敢住进这里面,当初也是死了七七四十九口人的,忠良不成凶,但是大部分人都是避讳着,就怕沾染上什么东西。
郁桃起早就关心着韩祎的马车修的怎么样,翘楚喊甘驴儿出去监工,约莫午时来回话,说已经修好了,还架着在路上跑了两圈,确实是没有问题。
不过郁桃极纳闷,撞见世子两回,都是马车出了问题,便问甘驴儿:“这马车不结实吗?是何缘故车轱辘容易脱落呢?”
甘驴儿跟着修车师傅学了一早上,能说个七七八八,“这架马车工艺极好,车轱辘脱落要么上头东西脱落,不过脱落几率极小,这是要长年累月使用或受重力撞击,修车师傅说,马车磨损不大,多半是因人为而致,”
郁桃咬着手里的杏子没松口。
韩祎该不会是的得罪谁了吧,听说这些勋爵世家,兄弟反目成仇,互相暗杀,争权夺利。
她默默的打了个冷战,感觉世子夫人似乎也是个极危险的位置。
康棣街离郁府稍远,平阳城南北相对。郁桃担心空跑一趟,吩咐甘驴儿先去探探,世子是否归府。
一来一回两趟,等甘驴儿从白府探完消息回来,已经是落日西斜时候,郁桃仰在榻上听拾已念账本。
翘楚传话进来:“甘驴儿去白府打探,说主人家估摸这个时候归家,姑娘现下过去,正赶得上。”
“走,重新给我梳妆。”郁桃翻身起来,来不及趿拉上鞋子,便站在妆梳台子前,挑了一顶珍珠攒丝花冠,让拾已梳完头给她戴上。
她尽可能的将自己打扮的漂亮又随意,翘楚特意在她腰间挂了镂花的香球,清甜的果子香。
郁桃伸手拨了拨,尚不及问是什么香料,外头甘驴儿已经来通报,说两架马车备好,正在西角门外的巷子候着。
云海间落日隐定无限,霞光一览无余的铺陈在橘橙色的天幕上。
旧白家府邸牌匾还在,巷道挨着白墙角生了整条儿的聚八仙,四月初头八片白花围成一圈衬在青瓦檐边。
甘驴儿前去叩门,不多时门开半面,一张白胡子白眉须的头探出来,看了看门前的马车,笑意盈盈道:“阁下是?”
甘驴儿呵呵腰拱手回:“劳烦老先生,昨日小主子外出,碰巧遇见贵府大人车轱辘坏了,这不小主子将马车借给大人,顺带着修好了马车特来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