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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录[刘亦菲、陈晓主演同名电视剧原著小说] (远曦)


  “池衙内。”赵盼儿已经走出老远,回头却见池衙内还在后面跟何四叽叽咕咕。
  “来了!”池衙内抛下何四,一路小跑着追上前去。
  “我问了半天,发现他们除了买菜卖菜上菜,其他的一概不知,你这永安楼,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赵盼儿觉得永安楼的经营状况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池衙内有些不解:“不然呢?我们这是脚店,又不能卖酒,除了买菜卖菜上菜,还能做啥?”
  赵盼儿扶额道:“难怪你下头的人不明白,原来你这个东家自己都弄不明白。”
  池衙内脸上有些发臊,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我要是能自个儿搞明白,干嘛还要花钱请你啊,我又不是钱多烧的。”
  赵盼儿拍了拍账本:“一座永安楼,一年要亏上千贯,你还不是钱多烧的?”
  “啊?是吗?早知道还不如关门输在赌场上划算。”听了赵盼儿的话,池衙内心痛不已,但他发觉赵盼儿面露不快,忙夸口道,“嘿嘿,谁叫我钱多呢。一千来贯这种小事,还真记不住。”
  赵盼儿的眼神冷冷地扫向池衙内:“原来一千来贯对池衙内来说只是小事。”
  池衙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求生欲极强地解释道:“我错了!我不借你那三百贯,真的不是有意要恶心你!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何四,赶紧去当铺把茶坊的地契取出来还给咱们盼儿姐!”
  赵盼儿心中气闷,再一次把池衙内当作空气,目光越过他看向掌柜:“带我去那边看看。”
  掌柜领着赵盼儿穿过走廊,池衙内一路追着赵盼儿,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地叫着:“盼儿姐、盼儿姐,您老别生气好不好?望月楼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帮你出气,揍那个混账一个花开百日红行不行?”
  赵盼儿停下脚步,眼神如刀:“你说谁老?”
  池衙内马上改口:“我老,我老。盼儿姐是尊称,尊称。我那些手下好多都不认识你,可他们只要一听我叫你姐,肯定都敬着你,对不对?顾千帆比我还小一个月,你怎么可能比我老呢!”
  听到“顾千帆”三个字,赵盼儿心口不受控制地抽痛一下,她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池衙内一边忙不迭地点头,一边将赵盼儿引向天井:“一定,一定。来,盼儿姐你小心路滑。”
  天井下那片空旷的场地中只放着一张硕大的八仙桌,上面摆着各种赌具。阳光从天井中央射下来,照亮了一阁的灰尘。
  “这儿原来是一处小瓦子,老板折了钱卖给我,我瞧它离永安楼近,还费劲把它整个挪过来,把两处打通了,原想着永安楼生意好了,也能带带这儿,结果一直就这么抛着,木头都快朽了。”池衙内摸了摸八仙桌,结果摸了一手的灰,呛得他打了个打喷嚏。
  赵盼儿赶紧往后一躲。
  池衙内又溜溜达达地走上二楼,拍拍这、摸摸那,由于场地空旷,他说话时都带了回声:“我娘生下我就走了。还好,我爹疼我,大哥也不嫌弃我这个庶出的弟弟。小时候,他们老带我上这儿来,一起看相扑,看傀儡戏。那会儿这里人真多啊,灯一亮起来,密密麻麻地全是人。我就坐在这,嗑瓜子,吃果子,跟顾——跟别家孩子斗磨喝乐,一玩就是一晚上,别提多开心了。别看这地方如今已经破败了,可它在我心里,就跟天宫似的,所以,我才一直没拆了它盖别的,不然这地段这么好,换成珠宝铺子,肯定赚翻了。”
  赵盼儿仰着头,出神地看着头顶四方形的晴空,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教坊时的光阴:“我心里,其实也有这么一个地方。”
  池衙内回身不见她,却发现赵盼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楼下的天井中央。一束阳光打在她精致的面庞上,四周烟尘飞舞,映得一切有如虚幻。赵盼儿莲步轻移,轻轻转了数圈。
  池衙内一时看痴了。


第三十二章 故人归
  天井之下,赵盼儿显然陷入了回忆之中:“你知道,我之前做过歌伎,小时候,着实吃过不少苦。那会儿,我喜欢跳舞,可每回记起我娘的吩咐,又不敢跳得太好。所以总挨乐营管教妈妈的打。有一次,我又缩在角落里哭,有个小娘子替我抹去眼泪,跟我说我娘说得对,对于我们身在贱籍的人而言,以色事人的才艺越多,才越可悲。她说,若是我喜欢跳舞,她以后悄悄带我去瓦子里玩,我们私下里跳就好。那里的人,不会看不起我们。”
  池衙内张了张口,搜肠刮肚地找着安慰赵盼儿的词汇,一时却也没想出来。赵盼儿眼前浮现她和宋姐姐一起在瓦子里欢快地跳起胡旋舞的画面,继续说道:“她就是引章的姐姐,她带我去瓦子的时候,那儿总是笑声不断,有糖吃有歌听,又暖和又快活。也只有那儿,我才不会挨乐营的管教妈妈打,才会开开心心地看姐姐们在上头唱歌跳舞。所以,就算歌伎生涯那几年是我最不堪回首的时光,但瓦子对我而言,却依然是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后来呢,后来琵琶精的姐姐怎么了?”池衙内已经听入了迷。
  赵盼儿没有回答,而是低下了头。
  池衙内立刻明白过来,心中唏嘘不已:“难怪你那么一直照顾宋引章。哎,她们和好好一样,都是命不好,世代乐籍,轻易赎不了身。要是我爹和我大哥还活着,还能想想法子……”
  赵盼儿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回忆回到现实:“不说其他了,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你也觉得瓦子好,为什么我们不把它重新开起来呢?”
  池衙内被赵盼儿跳跃性的思维弄懵了:“啊?可是咱们开的不是酒楼吗?现在改开瓦子?这弯转得太急了点吧?”
  “酒楼里难道就不能开瓦子吗?”赵盼儿仰头看向站在二楼围栏边的池衙内,微微一笑,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如花笑靥落入池衙内眼中,池衙内只觉有一种异样的情绪正在他心中升腾而起,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像是三冬飞雪,千树万树、纷至沓来;像是四月春晖,千丝万缕、暖意融融。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想也没想便否决道:“当然不能了,酒楼行会不会同意的。瓦子是下等人去的地方,开在酒楼里,多跌份子啊。”
  而楼下的赵盼儿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她清声反问:“酒楼行会是律法吗?你愿意服他们管吗?他们又管得了你吗?谁说瓦子是下等人才去的地方,是那帮说商人低贱的人吗?”
  池衙内猛然间醍醐灌顶,激动地一拍栏杆:“对啊!本衙内还是屠渔行和菜行的行头呢,只有他们求我的份,没有我求他们的份!”
  赵盼儿的眼睛也亮了,她抿了下干涩的嘴唇,兴奋地说:“虽然我之前只开过茶坊,但我脱籍后,在钱塘最大的酒楼和云楼整整干了三年的活。我知道一个酒楼要想开好,靠的是什么。”
  池衙内不是很有底气地猜测着:“是什么?菜色好?味道香?”
  “那只是最基本的。佛经里说过,一个人感知世界,靠的是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赵盼儿看向周遭,眼底如有万丈星辰,“池衙内,我没有能耐把永安楼以后的菜肴和酒水做到东京最好,但却想把其他四感做到极致。我想把永安楼变成一个有美食有美酒,有清歌有雅乐,也有俗乐也有人欲的地方;来这里的歌伎杂耍,绝不会低人一等,就算是商贾平民,也可以和达官贵人们把酒同乐,这可能会是东京酒楼从未有过的创举,你同意我做这么大的变动吗?”
  池衙内沉浸在赵盼儿所描绘的图景中,待到他回过神来,正要答应时,却突然看到光柱中的赵盼儿有如几欲凌风飞去的神女一般倾国倾城。一股酥麻感冲上头顶,池衙内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答:“同意!本衙内有的,不就是钱吗!”
  一股鲜血从他的手里涌了出来,池衙内的理智已经四散飘零。
  他看着手中的鲜血,喃喃道:“完了,完了。”
  “你怎么了?”赵盼儿察觉到池衙内似乎有些不对劲。
  “没事,旧伤复发了!”池衙内慌乱地摸着脸上的血,然而根本堵不住,鲜血顺着他的手,一滴滴地掉落。
  这边,陈廉一路风尘仆仆纵马疾驰。到了皇城司门口,他顾不上回应给他问好的手下,翻身下马,急急奔入衙内。前一段时间,他为了避开葛招娣跑到外地办事,熟料,顾头儿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因此他一接到密信就马上交接了工作,飞马赶了回来。
  屋内光线昏暗,一名大夫正用金针给躺在病榻上的顾千帆放着指尖淤血。
  陈廉紧张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孔午:“头儿怎么样?还没醒?”
  孔午摇头道:“一直在用金针拔淤血,但一直也没醒过来。大夫说是旧伤叠新伤,而且病人生志已失,所以情况比预料的还差。”
  陈廉心中大惊,顾头儿上次的伤势就极为凶险,这才过了多久,又险些丢了半条命。想到这里,陈廉不由得后怕起来,受了这么重的伤,顾头儿竟敢一个人骑马赶回东京,若是他倒在某个荒郊野岭,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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