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问出口,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策问古今皆为难中之难,难的是出题者角度刁钻,而答题者,未有思考时间,却要能够切题准确,思辨条理清晰。
季绾脑中飞速转着,爹爹从前教导她做文章时她总想逃,早知道当初不若多学一些就好了,真是应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唉...
不过,应付一下这个冰块脸,应该还是可以的,策论可是她早些年识字的时候,拿来读着玩的。
季绾想了想,这道策问不过是想考她应该怎么侍奉君上的。
服侍君子容易,但是讨君子喜欢难,如果不用正确方法,很难讨君子喜欢。
君子用人则是量才而用,而心的功能是思考,思考就会有所得。
作为读书人更应牢记君主英明。
好在老爹一生勤谨,又常将侍奉君上要义挂在嘴边。
做纯臣呐...
季绾思忖一番张口道:
“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使其民也义,救民于水火中,取其残而已矣,国有道,其言足以兴。
于自己谦逊有规,于君上认真负责。
于百姓让其获利,役使百姓也要有法理可依。
周王从把百姓从水中拯救出来,只是杀掉残害百姓的暴君罢了。
而如果一个国家的政治清明,那君子的言论就足以能够唤起在位的君主与大臣。”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都纷纷私议起来,皆都向季绾投来赞许目光。
周沐白微微一怔,将目光投向季绾。
他竟能将恩师之言表露于此?难道这世上真有除了他,还有恩师受教之人?
季绾朝他笑笑,“何须多虑,为官者,做个纯臣罢了。”
周沐白一震,遥远的回忆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沐白,为官者,做个纯臣罢了。”他于袖中,握紧手掌。
他想要继承恩师意志,要这朝堂海晏河清,政治清明,要除尽贪官污吏,天下太平。
可预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国之重器,是以为人才也,遂每三年一次的春闱,周沐白没少费心。
可单看眼前这小生,从晨间之事来看,此子看似精明,实则冲动无脑,经不起推敲,用此等之人入仕,朝堂岂不是乌烟瘴气。
那他倾尽心力,一手打造的大晋铁血之师,岂不是要被此等人毁于一旦?
他眼中向来揉不得沙子。
周沐白冷声道,“理论之言,多读些书,多做些文章,自然能对,可真入了朝堂,又岂止动动嘴这么简单。”
“你!”季绾愤恨。
转念又一想,如今他作为主考,若想入仕自然要过他这关,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可不是要入仕这么简单,受点委屈没啥,自来考官都有点脾气也正常。
况且她早晨刚把人家打了,自然会带着偏见看她。
季绾嘴角一扬,不慌不忙对着周沐白与皇帝拱手作揖,敛首垂眉。
“大人说的是,小生初到朝堂,自然还多需历练,待此后为官,定以圣上为尊,会跟着众位大人听多看多学,届时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众大臣,贡子们,看着季绾又礼彬彬有礼,谦逊温和,又长的芝兰玉树,貌赛潘安,正是把那一套文人雅士的模样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场之人无不心悦诚服地看她。
皇帝淡淡一笑,“甚好,能有此才,是为我大晋之幸。”
季绾忙对着皇上跪地叩首,“小生定为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皇帝喜欢她,看他还怎么压她?
众人忙随着季绾一同跪下,齐声道,“为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唯独周沐白站在中间,不为所动。
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众人都要随着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做样子?
鞠躬尽瘁又岂是磕上几个头说说而已?
他眼神冷冷地划过叩首在地上季绾。
想不到这小贡生竟还有两副面孔?
早晨是不经大脑遇事硬莽,口吐芬芳的冒失鬼,转脸在朝堂变成了谦谦君子的后生可畏的探花郎。
若不是他早晨经历,早早看清他的真面目,怕是此时也要被他给骗住,他怎么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周沐白对皇帝拱手道,“圣上,此子德行有亏,遇事冲动莽撞,不懂分辨,激进冒失,不宜为官。”
皇帝蹙眉,“这从何说起?”
“不瞒圣上,晨间,臣在街头看到有人调戏良家妇女出手相救,未等问话,此子上前,不容分说,便对微臣口出秽言,大打出手。”
此话一出,众臣皇帝哗然,众人纷纷看向季绾。
他竟然敢殴打当朝首辅!
皇帝眼神冷了一瞬,看向季绾,“季韫,首辅说你当街不容分说,出手殴打于他,可是真的?”
季绾瞪大了眼看向周沐白。
啥?冰块脸竟然是首辅!
完了!这下彻底没戏了...
季绾随即拱手回道,“启禀圣上,此事事出有因,小生清晨赶往皇宫,偶遇邻家妹子被人当街调戏欺辱。
我与妹子有青梅竹马之谊,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一时愤慨,未能够分辨清楚,便...
打,打了大人...”
众人纷纷私议起来。
还真有人敢在大晋朝说一不二的首辅头上动土,此子当真勇猛。
季绾忙接道:“没有搞清楚就出贸然手,是小生不对,口出秽言也是因小生一时气昏了头。
可当小生知晓打错人,马上当众道歉,并与大人和解,留了金子补偿,有在场众人为证。
小生自认处事公正,并未德行有失。”
众人听此,若当真如此子所言,确实处事公正。
皇帝面色缓和,“原是如此,周卿,此事误会一场,日后你与季韫二人同朝为官,不可因此事闹得太难看。”
“如今说他与我同朝为官还为时过早,能不能留下,还要等三个月后政绩考核通过再说。”
“那就有劳首辅,好好培养新晋入仕的贡生们了。”
本朝有个规矩,新晋入仕者,需到首辅那里过过手,能力不足者会被踢出朝堂,满朝上下最怕的就是首辅那张黑脸。
啥?
咋还要通过他的政绩考核?
季绾忙抬头,看了看周沐白的那张脸,长的是挺白还挺俊,没想到内里却是一张黑的。
早知道,借她十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打他啊,周沐白别说管她要一锭金子,就是要一座金山她也能给他搬来。
季绾觉得撞在周沐白手里,这仕途多半是废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策问策论来自百度百科《崇祯年间科举策问摘抄》
第3章 赴宴
朱红色宫门吱呀作响缓缓而开。
中了榜的贡生们,纷纷一脸喜气地走出宫门,季绾却垂头闷声最后一个出来。
韩照见此,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到季绾身边,看她一脸丧,“没考中?”
季绾摇摇头,又抬头无语望了望苍天,傍晚余霞成绮,可惜她却没有心情欣赏。
她叹口气,“回府再说吧。”
季府中。
柳夫人一脸喜气地看着季绾,“我就知道你能行,自小到大你的才学就比你哥好多了,吃过晚膳快去给你爹上炷香。”
季绾伸手拄着自己嫩白的小脸,樱红的薄唇翘得老高。
脑中回想白日被那冰块脸厉声斥责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一想还有他三个月考察,更是烦躁无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柳氏看她心不在焉,轻斥一声。
“嗯?哦,听见了。”季绾随意回到。
晚膳后,季绾来到慈恩堂。
暗红色的牌位前放着新鲜的供果糕点,上面写到,大晋首辅季盛之灵位。
季绾抽出一根线香点燃,恭敬地跪在蒲团上,行三拜礼后,插在香炉上。
良久,她闷闷开口。
“爹,女儿代兄长参加殿试,被点了探花,您在九泉之下可觉欣慰?
女儿知晓您有未了遗愿,兄长又昏迷不醒,女儿未能纠察其因。
家中一时没了权势,亲族们皆都落井下石。
女儿不得不深入朝堂,将一切查清,还您老一个公道,还要医好哥哥。
您老就放心吧,没事给女儿托个梦,也告诉告诉我该怎么办。
还有,就是,您老最好保佑我,那个冰块脸别为难女儿才是。
嗯,没了,您老接着安息吧。
女儿有事再来烦您老人家。”
季绾平静地说完这一切,出门而去。
她沿着廊下,走到了季府靠后的一方小院,推开房门,走到内间。
有一人平静地睡在榻上,仔细看去,这人模样竟与季绾一模一样。
这人便是季绾的双生子兄长,季韫。
三年前,晋朝前首辅季盛,在归隐前一日上朝后,归家路上竟中了暗箭。
而暗箭并未伤其要害,季首辅却身亡,朝中念首辅尽忠职守,倾尽全力追查也未能破案,最后成了一桩悬案。
季韫怀疑爹爹的死,极有可能与朝中权势争斗有关。
他决定入朝为官,调查爹爹死因真相。
用了三年,季韫考中了进士,只要再等通过殿试,便可以金榜题名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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