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澹日头偏西时回来的,一进院门,便看到叶初穿了件葱绿的琵琶袖上襦,配杏白长裙,嫩黄的裙头和裙带,远看着恰似一棵小白菜。此刻小白菜正叉着小蛮腰,撅着小嘴巴,跟廊檐下的鹦鹉瞪眼睛。
“呦呵,干什么这是?”谢澹忍笑。
“哥哥,你回来啦。”
小姑娘高兴地转过身来,紧接着便听那鹦鹉连声叫道:“哥哥,哥哥。”
“你还叫!”叶初皱着小鼻子告状,“哥哥,这只鹦鹉太讨厌了,它一整天都在叫哥哥、哥哥。”
“唔,它跟谁学的?”谢澹调侃的语气道,“为什么要一直叫哥哥?”
叶初有些不好意思了,窘着小脸道:“又不是它哥哥,让它一直叫一直叫,聒噪。”她说着,忽然小腰一扭,脑袋一歪,捏着嗓子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的九曲十八弯,掺了蜜糖似的,叫的人骨头都发酥。谢澹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忙憋笑答应:“哎!”
果然架上鹦鹉也叫:“哥哥,哥哥……”
“看见了吗,是我哥哥,我叫他答应,你叫一声看他答应吗?”
鹦鹉还在蹦来跳去的连声叫:“哥哥,哥哥……”
谢澹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他当然不敢答应这只鸟,一面笑不可抑,一面拉着她进屋,故意向丫鬟们说道:“你们还不快去教训教训那只鸟,胆子肥了啊,居然敢跟你家姑娘顶嘴。”
屋里丫鬟们也都低头憋笑,一个小丫鬟跑出去,很快廊檐下就她教着鹦鹉学说话:“姑娘,姑娘……”
“哥哥,你今天怎么回来的早?”
“这不是重阳节吗。花糕吃了没?”
“吃了,早晨梳头还戴了茱萸和一朵金菊花呢,可惜你没看见。”叶初问,“你戴没戴?”
“你哥头上也插一朵金菊花?”谢澹笑,示意她看腰间装了茱萸的香囊,晨间内侍给他系上的。
他就着丫鬟捧来的水盆洗了手,拿帕子擦干净,才握着她的小手去塌上坐着,一边说道:“趁着我在家,等会儿叫许远志来一趟。”
外头风有些大,谢澹不敢放她出去,便陪她在屋里玩了会儿投壶,一边讨论着晚膳吃什么,叶初捏着箭杆想了半天,说想吃个软软的、滋润的丸子汤。
没多会儿,丫鬟来报许太医到了。许远志这回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一个李太医来,知道叶初不喜生人,忽然见一个陌生的太医她又要别扭,谢澹便特意陪在家里,叫两人今日来了。
相比许远志这个熟客,李太医是头一回来,虽然来之前已经心中有数了,可自从进了这宅子就开始紧张,进了院子更是不敢乱看,就规规矩矩地低头跟在许远志后边。
结果一进正堂,偷眼瞧见谢澹一身月白锦袍,居然还眉眼含笑在那儿投壶,李太医着实吃了一惊,慌忙低下了头。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冷情冷性,喜怒莫辨,朝堂上杀人杖毙也只是淡淡地蹙眉厌烦一下,一贯的漠然。可眼前这位,清风霁月一般,倒像是哪家清贵温润的公子哥儿。
得亏许远志提前给他做了提点,没叫他失态。两人进来忙躬身揖礼,口称:“卑职见过叶大人,见过叶大姑娘。”
“免礼。”谢澹接过叶初手中的箭杆放到一边,带她去塌上坐下,跟她解释道,“这位李太医擅长滋补膏方,许太医特意向我推荐过的,所以我就拜托了他来给你看看。”
他虽然登基了,太医院却也不尽然都是信得过的人,好在这一年下来也掌握得差不多了。许远志现在又当了院判,有皇帝撑腰,自然也就能渐渐把控太医院,任用一些忠心可靠的人手。
许远志可也不是没有私心,叶宅这边至关重要,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皇帝要杀人的,多几个人帮他一起参量着总是好的。
叶初忙笑着道谢:“多亏许太医,我自己觉着好了许多了,无非是体弱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我哥哥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劳烦两位太医了。”
两位太医忙说不敢当,李太医进来之后就没敢抬头,眼睛只盯着暗红织银色祥云纹的地衣线毯,耳边听着少女软软甜甜、慢慢悠悠的声音,不禁满心好奇,又不敢抬头去看。终于到把脉的时候,才借着望闻问切,大着胆子端详了一下,心里又是一惊。
两人把完脉商量了一下,许太医便拱手向谢澹说道:“姑娘初夏以来一直吃的是调脾胃、升心阳的药,眼见大有起色。如今秋冬时节,卑职二人商量着,用些养身滋补的膏方更好。”
谢澹道:“春夏好将养,秋冬就不同了,她往年每到秋冬总不叫人放心,还容易咳嗽,可有防备的法子?”
李太医说可以多用些润喉清肺的羹汤药膳,再添一个雪梨膏。谢澹问了忌口之类,便叫他们去开方,几样膏方还要等李太医亲手制作了送来。
入口之物诸多禁忌,何况是给贵人吃的,所以为表见证,许远志主动说他会跟李太医一起制作膏方,到时候二人一起送来。
“嗯,那就都拜托你二人了。”
谢澹一句客气,两人便知趣地起身告退,叶初忙叫春江代为送客。
直到出了外院,离叶宅的大门远了,李太医才虚虚地抹了把汗,小声向许远志感慨道:“怪不得能得陛下如此宠爱,这般娇弱美丽的女子,当真是……”
他本想说我见犹怜,话到嘴边觉得僭越了,那可是皇帝的人,忙改了个词道,“当真是惊为天人。”
许远志比他知道的内情多得多,只笑道:“绝色美人世间总是不缺的,可不见得人人都有这个福分。姑娘是胎里弱,总得要慢慢调养,陛下舍不得她经年累月地喝苦药,才特意寻了你来。所以你即便是做膏方,药效当然重要,口味上也务必多用些心思。”
李太医忙拱手称是。许远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如今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了,刚入太医院半年就有这重用,大好的前程,往后使尽浑身本事,可千万把这位小主子照看好了。”
晚膳厨房送了两道丸子汤来,一道鸡汤氽鱼丸,加了茶树菇,汤色清亮,味道鲜美醇厚,一道素一些的,豆腐丸子汤,加了切得细细的白菜,豆腐的香味炸得恰恰好。
只是小姑娘今儿口味也不知怎么的,喜欢鸡汤氽鱼丸里头的汤,却又吃中了素汤里的豆腐丸子。
谢澹知道她其实喜欢菌菇的味道,比如汤里头放的茶树菇。茶树菇和鸡汤、鱼丸炖在一起,汤水就格外鲜香入味,泡发的茶树菇有嚼头,这么一来鱼丸反倒显得寡淡了。
谢澹索性就叫厨房送一碟新炸的豆腐丸子来,热油刚炸出来的豆腐香,外皮咬上去还酥脆带响,泡上鱼丸里的汤,再挑几根茶树菇进去,牛眼睛大的丸子小姑娘吃了四个,还喝了两小碗汤。
看着吃了不少,其实就哄个肚子水饱。谢澹无奈叫丫鬟:“去告诉厨房一声,晚上给姑娘送个宵夜来,萝卜之类好克化的。”
叶初其实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主要因为睡得早,脾胃弱,怕她睡前吃东西积了食。倒是谢澹有吃宵夜的习惯,他这个二十出头年纪,正当体力好、食量大的时候,加上经常要处理政事,睡得晚,也就该饿了。
于是晚膳后谢澹索性带她去他的书房,一张大书案,她读书习字,他就在旁边看几份奏议文章,小姑娘习以为常,对他手里那些枯燥无趣的文章也没甚兴趣。
戌时过后,厨房比往常早一些把两人的夜宵送了来,一道萝卜蒸糕,还配了小碟香菇酱和桂圆红枣茶,一看就是给叶初预备的,谢澹的则是一碗拆骨牛肉汤和几样卤味、点心。
两人也没再换地方,谢澹把他面前的书册纸张稍稍挪到一旁,让人把餐食放在书案上。
时间长了,跟前伺候的人都极有眼色,放下托盘便悄声退了下去,只留下两人独处。
谢澹这顿夜宵比往常早了足有一个时辰,也不太饿,便拿起托盘上温热的湿帕子擦净了手,先夹了萝卜糕喂她,叶初便放下毛笔认真吃东西。
这萝卜糕是用白萝卜丝,掺了瘦肉末、青菜碎和香菇碎,加入鸡蛋和少许醒发的面糊蒸熟的,切块摆成菱形花样。这种搭配若是摊成饼用铁锅热油煎出来会更香,但是夜宵吃油腻了,厨房就按叶初的口味改成蒸的,蘸酱料吃,白萝卜丝的口感便会格外鲜香柔软。
叶初一面吃着,一面无聊拿起他刚才看的几页纸看了看,似乎是一篇阐述什么吏治的文章。
她随口问道:“哥哥,你是侍卫统领,不是个武官吗?怎么动不动还要看这些绕来绕去的文章。”
“武官也要看得懂朝廷的公牍不是吗。”谢澹从容道。
他看着她,心里不禁莞尔,小姑娘实在很好忽悠,而捉弄她、忽悠她又很好玩。他觉得哪天就算他把折子拿回来批了,只要跟她说他这个侍卫统领该看的、皇帝让他批的,也能忽悠过去。
太可爱了,反正他说什么她都信。
谢澹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思,实在是她可爱的让人想抱一抱,他放下筷子,一条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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