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好不好看?”叶初张开胳膊,转了一圈。
谢澹笑道:“我妹妹当然好看。”
他吃饱了,漱口起身,便牵着她的手出门,叫人备车。城中人多眼杂,谢澹没骑马,跟叶初一道坐进马车上的软轿。
端阳节的京城比平日又热闹几分,路两旁门前廊下都插着艾草,街上弥漫着粽叶和艾草独有的清香。马车经过太液池畔的路段,车马便忽然多了起来。
太液池名为池,其实是个很大的湖,平日里游人也不少,然而今天似乎格外热闹,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女刚下了马车,在丫鬟婆子簇拥下正在寒暄,一时间堵塞了道路。
叶初的车夫微微皱眉,勒住马车,等前边的马车移开。
叶初的马车上原本是一顶绿呢大轿,天气渐热,轿帷就换成了轻薄的碧色杭罗,四周挂着杏黄垂缨,驾车的是四驾一色儿的枣红马,随行护卫众多,车上却又看不到品级的顶子和徽记。这样一辆车,在街上便显得与众不同了。
一个华服少女往这边瞧了一眼,挑眉道:“那是谁呀,马车上还放个软轿,居然比我们县主还娇气?”
另一个少女闻言也看过来,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既然来给县主庆生,怎么还这般没眼色,摆这幅派头。”
这时前面的马车移开,车夫一抖缰绳,面无表情地继续策马前行,随行护卫端坐马上,目不斜视走过去了。
几个少女顿时有些讪讪,忍着好奇,往湖边走去。湖边停着一艘十分宽敞阔气的双层画舫,京城贵女云集,一时间香风满路,很是热闹。
谢澹和叶初按照之前说好的出城,先去如意小庄,给母亲的灵位上了香,用过午膳,在庄子里玩了一阵子,等到午后太阳稍稍下了凉,才动身返回。
进城时落日已经西斜,西边天际泛起一抹红晕,马车原路返回,穿过道路两旁的楼阁店铺,停在一处临湖的酒楼门口。
常顺下了马,一溜小跑到马车前禀道:“大人,姑娘,此处就是京城有名的馔玉楼,可以观景、听戏,里头也算干净雅致,菜式偏于南方口味,精致滋补,不同于京城的浓油赤酱。按照大人的吩咐,奴婢已叫人包下了二楼。”
谢澹从马车上下来,随手给叶初头上罩了个帷帽,遮住她的面容,才扶她下车,在一众随行簇拥下径直上了二楼。
掌柜的虽然不知道来的究竟是哪位贵客,可打眼一瞅也知道不是一般人,忙殷勤地跟过来伺候,却连雅间的门都没进去。叶初怕生,谢澹更是不喜生人见到她,便只叫掌柜备菜就好,送到门口,丫鬟们试了菜,再端进去。
叶初尝了几样馔玉楼的招牌菜,山珍鸳鸯烩、芙蓉翡翠羹,菜名应景好听,味道却也比不过他们府里的小厨房。但坐在酒楼里,沾一沾这人间烟火气,看看湖景,倒也挺有意思的。
从雅间低垂的纱帘看过去,正对着楼下的戏台子,他们进来时,几个伶人正在咿咿呀呀地唱。
“大人,姑娘,掌柜的来说问您可要点戏。”春江进来禀道。
叶初转头就问谢澹:“哥哥,你有想听的戏吗?”
“没有,你点吧。”谢澹道,“你哥忙成这样,许久没听过戏了。”
“我好像也没听过。”叶初想了想,慢悠悠笑道,“反正我们也没听过,就叫他们随便唱吧。”
今天是她生辰,谢澹怕唱些什么悲悲切切扫兴的东西,便又补上一句:“热闹些的就行。”
戏台上檀板轻敲,丝竹琵琶声中伶人上了台。叶初侧坐在塌上,饶有兴致地靠着栏杆,透过薄纱帘子听得还挺有趣。听了会儿,大约听明白了,就是讲了一个英雄美人的故事。
说的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幼年时偶然帮助过一位军户家的少年,少年郎爱上了小姐,便立志要建立功勋,等他发达了就来求娶小姐。若干年后少年郎在军中立了战功,当了将军,就壮着胆子去小姐府上求亲。小姐慧眼识珠,在众多求亲的王孙公子里头独独选中了他,不嫌他出身贫贱,委身下嫁与他,少年郎抱得佳人归。最终少年郎不负小姐的厚爱,战功赫赫,一路拜将封侯,小姐也当上了诰命夫人。
唱了没几句,谢澹听着戏文眸光微变。他瞧了瞧身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寿星,手指微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却没做声。
等戏台上小姐当上诰命夫人、一片花好月圆的大结局时,谢澹放下茶盏,冷冷地瞥了常顺一眼,目光中划过一抹阴沉。
常顺顿时头皮一紧,却又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戏唱得不是挺喜兴的吗,难不成主子嫌这样英雄美人的故事不该给姑娘听?
常顺正在惊疑间,台下爆发出一片叫好声。一边叫好,一边有人大声道:“你们可知道,这唱的,就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忠王爷和他发妻的伉俪故事。可惜红颜薄命,那位夫人早年间就病死了,忠王爷用情至深,竟然立誓今生不再续娶,可歌可叹,忠王妃的位子至今还空着呢。”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个甜宠文啊,咱们的口号是:任谁受委屈女主也不能受半点委屈!
第15章 葱花面
有人接口道:“要说忠王如今是什么身份,想他一个王爷,位高权重,他那亡妻自己命薄,他对亡妻有这份心也就行了,犯得着立誓不娶吗?那位早逝的夫人就只给他生了个县主,也没给他生下儿子,忠王府至今还没有嗣子呢,依我看,他就该早早地娶个王妃、生个嗣子才是正理。”
“忠王倒是有一个义子,风光霁月,一表人才,今天那位公子就忙里忙外,给县主操办庆生的事呢。”
“义子怎能一样?义子又不能承嗣,不能袭爵。”
“忠王如今也不过四旬年纪,相貌堂堂,他要是肯娶,满京城的贵女还不是尽着他挑。我今天在湖边看见来给嘉仪县主庆生的那些贵女,个个如花似玉、贵气逼人。”
又有人笑道:“可不止忠王,当今圣上也还没娶个皇后呢。圣上今年二十有三了吧,早该立后了,也好早日生下皇嗣,满京城的贵女可都眼巴巴望着呢,也不知这福气落到哪家,新皇登基,忠王爷有从龙之功,封了异姓王,位高权重,他又只有这么一个血脉亲生的女儿,我听说,圣上对这位嘉仪县主恩宠有加……”
他话没说完,便被掌柜的打断了,掌柜抹着汗跑下来,作揖道:“哎呦喂,我说各位爷,各位爷!小的我可就一个脑袋,咱们可不敢妄言,不敢妄言啊。”
一想到当今龙椅上那个冷血残暴的杀神,在场诸人顿时脖子一紧,纷纷闭上了嘴。
二楼雅间,常顺、叶菱等人早已变了脸色,谢澹却听而不闻,面色丝毫没变,只淡淡笑道:“这戏也不知哪个酸腐文人写的。”
常顺早就察觉皇帝不喜欢这出戏。尤其还因为这出戏,引出楼下那么一通大不敬的言语,真真该死。
他赶紧叫住上菜的跑堂,嫌弃道:“小二,好好的端阳节,你们这酒楼也不唱些个应景的,怎么唱这样酸牙的戏。”
“哎呦客官,瞧您说的,这出戏如今在京城可时兴着呢。”小二把托盘交给丫鬟,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今儿是嘉仪县主的生辰,嘉仪县主是忠王府唯一的掌上明珠,王府这会儿就在湖上画舫给县主庆生,全京城数得上号的贵女们都来了,您看湖边满满的的宝马香车,白天画舫上也唱了这出戏,所以今天咱们这一条街,不少家都在唱这个戏呢。”
“他忠王府的县主庆生,关我们什么事?”常顺不耐地挥挥手,“去去,拿戏目来,我们自己点。”
小二慌忙送上戏目,叶菱拿进去,谢澹却没理会,低头问叶初道:“想不想坐画舫去湖上玩?”
“不想。”叶初立马摇头,软软绵绵地抱怨道,“我在船上两个多月,好容易下来,一半年都不想再坐船了。”
谢澹不禁轻笑,问她吃好了吗,叶初说吃好了。谢澹牵着她的手道:“那我们回家吧,你要是喜欢听戏,明天哥哥给你弄个像样的班子。”
“不要了吧,家里已经养了一个乐师班子了。你白天不怎么在家,我一个人,你看咱们家里养了那么多人,护卫仆役、丫鬟婆子、厨子绣娘,你还要再养个戏班子。”
街巷两旁亮起一盏盏灯笼,人来人往。两人出了酒楼,上了马车,叶初接着说道:“我一个人,哪用得了那么多人伺候。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很厉害,当大官了,在皇宫里当差,可是皇帝能给你多少俸禄,咱家两口人,哪养得起那么多人呀。”
提到皇帝,小姑娘笑道:“哥哥,皇帝竟然跟你一样大,才二十三岁啊。”
谢澹目光微闪,笑道:“对,跟我一样大,怎么啦?”
“没怎么,”叶初说,“我还以为他是个胡子多长的老头子呢。”
谢澹不禁莞尔,大约她想象中,皇帝就该是个胡子长长的老头子吧。小姑娘平日里跟外界几乎没有接触,下人们又不敢在她跟前说这些,她大概连皇帝名讳都没听说过。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叫叶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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