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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缠 (盐水祭司)


  睡眼惺忪的美人一怔,她似乎用了一点点时间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慢慢下了榻道了声好。
  看见她这样子,宁徽心中又生出一股愧疚,她将将军府当作庇护之所,将他视为她的夫君,而他却在试探她。
  桌子上的墨砚的现成的,没费多少力气就磨出墨汁来,文雪音懒声问:“将军想看我写什么?”
  宁徽走近她,道:“不妨就写——多日不见,可曾安好。”
  文雪音淡淡一笑,毫不迟疑地就在纸上落笔写这八个字,宁徽专注看着,她下笔行云流水、笔迹连贯,很快一幅清逸流畅的好字跃然纸上,让宁徽颇感意外。
  她看起来柔弱,写下的字却是很有风骨,隐隐带着一股苍劲。
  可不论是走笔还是字形,都和信纸上他看到的那几个字没有半分关联。
  不是她。
  宁徽竟然觉得失望,他下意识觉得那应该就是她,否则如何解释他在和府第一眼看见文雪音时便觉得熟悉?
  可天底下哪儿有这样巧合的事。
  文雪音表情淡淡的,余光却一直在打量着宁徽,他似乎在思考和挣扎着什么,其内容文雪音能猜出□□分来。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笔,问:“是不是不大好看?夫君好像不是很喜欢。”
  宁徽心头没来由冲上一股烦躁,可他的的确确想见那个人一面,宁徽知道当年如果不是她,他很可能会被那群乞丐打死。
  这么多年来,宁徽在漠北回想长安时,他想到的不是繁华的街市,不是人满为患的酒肆,不是貌美艳丽的胡姬娘子,而是他留在长安的最后那年冬天,他穿着褴褛的衣衫时看见的那个小姑娘。
  京城的人都有着他们的傲气,当时的小女孩才是个半大的孩子,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奶气,可她的眼神依然高高在上。
  但是宁徽不明白,如果那封信不是文雪音写的,为什么要由秋棠送去文府?
  翌日,宁徽将手交给潘明义,让他将那封信原模原样放了回去,几日后,秋棠又出了趟将军府,宁徽暗中跟上她,看见她自文府的一块砖缝中拿到了新的一封信,转身离开时后走的却是和将军府截然不同的路。
  宁徽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秋棠走得很快,但是她很轻松,丝毫不警惕,似乎并不担心有人会跟着她,也不担心有人会发现她和什么人来往。
  宁徽一路跟着她走,直至看见秋棠拐进一条巷子里。
  他驻了足,这条巷子十分普通,两侧都是低矮的青瓦房屋,并不是大户人家的住处。
  宁徽眯起眼睛,他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虽穿着素雅,但通身的料子都是顶好的。
  等了许久,宁徽看见秋棠从一个院子走出,关好了门,然后再按照原来的路返回,这下应该是要回将军府了。
  宁徽却没有再跟着她,而是抬步走进了那条巷子里。
  半个时辰后,秋棠走进将军府,已然看见文雪音在等她了。
  她上前主动道:“全都做好了,夫人,但是不知道将军有没有跟过来。”
  文雪音浅淡的眸子盯着宁徽空荡荡的书房,道:“他去了。”
  巷子里十分简陋,住着的人家也不算多,宁徽站在巷中迟疑地推开被秋棠关上的那扇门,暗想难道这些年她家里潦倒,过得很不如意?还是她嫁的人并不是大户人家?
  正想着要不要更进一步,宁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是个女子的声音。
  宁徽走近几步,那屋子的门并未完全关好,他轻易便从虚掩着的门缝中瞥见屋里有个穿着素白色裙子的年轻女子。
  时隔多年,宁徽已经不大记得当年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即便现在看着这个女子,他也很难将二者对应在一起,但他心中已经开始下意识觉得,应该就是她。
  很快,里面的女子发现了外面站着个陌生的男人,她惊慌地吓了一跳,不论是从神态还是长相,宁徽找不到半分当年的影子。
  他想,她应该是经历了一些事,总之现在落魄了,他也许可以帮她些什么,也算还了她当初救他的恩情。
  这样便可两清。
  “你是什么人?”女子没有认出他来。
  宁徽倒是无所谓,开口道:“约十年前,你在京城西市救了一个乞儿,你可还记得此事?”
  女子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不记得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么些年过去,虽宁徽一直记得,但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
  紧接着宁徽看到一个竹篓子,里面放着两枚红色的手串,均和之前宁徽看到的无异。
  “这是你自己编的?”宁徽问,然后他见女子点了头。
  宁徽几乎便确认是她无疑,比起之前看到手串时的惊诧和心尖升起的难以磨灭的激动,此刻宁徽反而觉得平淡。
  横竖已经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个答案,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宁徽从竹篓中拿出那两个红色的手串,道:“我买下这些。”
  随之被换在竹篓里面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女子拿着银票怔怔出神。


第23章
  回到将军府,宁徽敏锐地察觉出今日府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天色不早,他径直去了文雪音的院子,刚走进屋里便瞧见她端端正正坐在贵妃榻上,好似早就在等着他一般。
  宁徽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只是随意道:“可吃过晚饭了?”
  文雪音却并未接这句话,她乌色的眸子静静注视了宁徽一会儿,轻声道:“之前倒是鲜少见将军出府,今日不知去了何处?”
  她细细盯着宁徽看,不放过宁徽面上一处神色。
  宁徽想了想近日发生的事,倒也没什么不好说,道:“我似乎寻到了儿时救我一命的恩人,是个女子,今日寻到她住所,看她潦倒,便留给她一百两银子,也算报了当年救命之恩。”
  他眼神诚恳,一分真相都没藏着,如此坦诚的回答叫文雪音瞬间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事情不该是如此,所有的戏文都不是这么写的。
  难道不是宁徽发现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出现了,他那颗心自然要偏向那边的,到时候她再使些计策,闹些矛盾出来,宁徽必然对她弃而远之。
  届时再一举戳破她才是当年救了宁徽的那个人,一番波折下来,宁徽岂不是会更爱她几分?
  可是现在算怎么回事?宁徽给人家塞了银子,然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
  文雪音愣愣的,她可是给了那个女人钱的,务必要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没照做?还是不够?
  不可能,她原是妓,这样简单的事情不是信手拈来?
  宁徽沉默,他不知道文雪音怎么了,从他说完话,她就忽然好像被什么吓住了一般,呆呆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难不成他方才说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倒也不至如此。
  文雪音怔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自己这条计还能挽救几分,试探性地问宁徽:“夫君的恩人,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徽道:“是个......女子。”
  他沉默了一瞬,像是在回忆,最后又了然道:“别的忘了。”
  文雪音张了张口,她分明是在等宁徽露出那种挣扎之色,兼带着几分对她的愧疚,之前进展得不是很顺利吗?宁徽如愿来试探她,却又失望而归,她明明算准了这些。
  却没算准宁徽竟没看上那个女人,他一点恻隐之心都没动。
  “晚上吃竹筒饭如何?我让厨子去买。”宁徽已然抛弃了方才的话题,开始认真思虑起晚上用什么果腹。
  文雪音只能点头,她两个手心都是汗,抓得身下的单子都湿了,可她还是想不通,这件事还没真正开始,怎么就这样结束了。
  她发了好久的呆,等宁徽出去嘱咐完了厨子又回来,她才恍神似的抬眸,满眼都是他。
  “宁徽。”她轻轻唤了一句。
  宁徽微顿,这似乎是文雪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比起夫君,他好像更加适应这个称呼。
  之前的称呼都太过亲昵,总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了?”他道。
  “宁徽......”文雪音却不回答,而是缓慢地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颤着身子从榻上起身,然后走过去抱住了宁徽。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了口气,宛如痴迷一般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夏日穿的衣服都是丝织薄物,宁徽明显感觉到胸口升起一团热,他下意识拢住文雪音,暗觉在他离开府邸的这段时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她如此反常。
  她骗了他。
  文雪音在宁徽怀里紧咬住下唇,她不是第一次骗宁徽了,但之前的是骗,也不是骗,她的假话里掺着真话,这回却不一样,她设局玩弄了宁徽的心意。
  她信心满满觉得宁徽定然会按照她铺好的路走,待到真相大白,宁徽一定会后悔又歉疚,他会爱她,也会因此许她些什么。
  她的笼子总要派上用场的,她第一眼看见宁徽的时候,就想用链子把他锁起来了。
  可是现在算什么,她精心想出的计策就这样落了空,宁徽给了那个女人银钱,不再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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