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秦婉没反应过来,“喝药还有交易?”
“为何没有?”沈羡之扬了扬嘴角,“一碗药,换一条线索,如何?”
秦婉眼神亮了亮,指了指那药碗,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我把这药喝完,你就告诉我一条跟当年有关的线索?”
“嗯。”沈羡之点了点头,“这样总......”
话音未落,秦婉已经拿起药碗喝了起来。
她眉头紧蹙,手上动作却很干脆,一股脑将那药全喝下了肚,末了还不忘在沈羡之眼前晃了晃。
“喝完了,你说吧。”
沈羡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挑了挑眉,打趣道:“这会儿倒不怕苦了?”
“本来就不怕。”秦婉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很实诚地拿起一片茶点。
她刚刚就注意到,这药比一般的药更加难闻,喝起来果然也苦得多。此时嘴里满腔都是又苦又浓的药味,饶是她素来能忍,也觉得实在有些忍不住。
沈羡之一直看着她,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但他并没有戳穿,只是轻笑了一下,随即开口道:“那账册拿回来以后,你可曾看过?”
听到账册二字,秦婉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没有,有什么线索么?”
“嗯。”沈羡之正色道:“当年修建淳县河堤一事,果然有猫腻。”
“私吞公款么?”秦婉早就细细想过其中内情,此时听到这话,并不觉得奇怪:“赵鸿善私吞了河堤修建的钱,才导致河堤没法修成?”
“不止这些。”沈羡之脸色微凝,“从账册上看,淳县修建河堤一事已经拖了有些年了,朝廷每年都会按例拨款,却一直没有建成。”
这话跟眉姨说得一致,算是在秦婉意料之中。
她摊了摊手,无奈道:“不是建不成,而是有人不想让它建成。只要那河堤还在修,朝廷就得继续投钱,这可不就成了块肥肉。”
“按理来说应当是这样。”沈羡之微蹙了下眉,“但五年前那一笔钱,去向却很奇怪。”
“哦?”秦婉好奇起来,“如何奇怪?”
沈羡之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从账册上看,五年前,朝廷拨给淳县的钱,似乎都用在了金发塔上。”
“啊?”秦婉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说,赵鸿善挪用修河堤的钱,去填金发塔的窟窿?”
“看起来是这样。”
秦婉默了默,心下细细思索起来。
朝廷拨了钱,底下层层盘剥,每一层都要捞点油,这些事情她早已见怪不怪。
照这样看来,当年修建金发塔时,也有人从中捞油,以至于最后真正用来建塔的钱,反而所剩无几了。
剩下的钱根本不够修塔,于是就有人找到赵鸿善,提出用修河堤的钱,补上这个窟窿。反正河堤的钱已经被贪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会。
但与金发塔比起来,修建河堤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程,朝廷拨的钱不多。因此便有人想出了个偷天换日的办法,用便宜的石料充数。
本来如果一切顺利,金发塔按期修建成,淳县之事也同往常一样,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是。
只是没想到,金发塔建成之日,竟然当众倒塌,而当年的淳县,竟也爆发了水灾。
大概是连上天也看不下去了,所以才降下这样的天罚,让两桩案子赫然暴露了出来。
秦婉叹了口气。这正应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苦了那些百姓,无辜被牵连进来。
思索到这里,这两桩案子的前后关联,已经很清楚了。秦婉看向沈羡之,见他微微颔首,便知他也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
“那赵鸿善挪用公款、贪赃枉法,论罪当诛。”秦婉盘算道,“我们手上有当年账册,有漕运文书,够将他定罪么?”
“不好说。”沈羡之目光沉沉,“赵鸿善背后牵扯皇后,若要定他的罪,恐怕此事还不够。”
秦婉沉默了下来,心中知道沈羡之说得没错。赵鸿善是皇亲国戚,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须得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才行。
她正在思索,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秦婉抬头去看,便见吴安步履匆匆地冲了进来,飞快地抱了一拳,着急道:
“侯爷,眉姨求见!”
******
天色渐渐黑了。
赵府外,两三个面色阴沉的仆从,押着一个道士装扮的人,匆匆进了前厅。
赵鸿善坐在案台后,冷冷盯着阶下的道士,抬了抬手。仆从会意,一脚踢在那道士腿上,迫使他跪倒在地,随后扯掉塞在他口中的白布。
那道士吃痛,又不敢喊出声来,只好不住磕头,压着痛意道:“大、大人,不知小的犯了什么错,还请大人明示。”
赵鸿善冷笑了一声,“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好了便没犯错,若是没答好........”
那道士会意,连忙接话道:“大人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鸿善很满意他的反应,手指轻叩案台:“漕帮找你,所为何事?”
“漕帮?”那道士愣了一下,“说是丢了批货,怕是遇上了鬼怪,请小人帮忙找找。”
“鬼怪?”赵鸿善冷笑了一声,“漕帮既是请你帮忙,你又为何找那燕春楼花魁?”
话问到这里,那道士总算是听出来了。
这位大人今日找他来,不是因为他犯了事,而是因为那位女侠。虽不知那位女侠惹上了什么事,但看这声色俱厉的模样,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那道士赶紧撇开自己的干系,仿佛倒豆子一般,将秦婉主动提出帮忙、主动找上漕帮、要看漕运文书的事统统倒了出来。
“小人记得,那女子看了两张文书,一张是运进京的,另一张好像.......好像是运到淳县的。”
淳县?
赵鸿善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淳县之事是他主持的,相关人等早已经清理干净,没想到竟还留了漕帮这个祸患。
他本以为沈羡之的目标是金发塔,如今看来,金发塔只是个由头,他是打算顺着这条线,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
赵鸿善捏住大拇指上的扳指,眼神狠戾起来。
沈羡之既然已经看到了漕运文书,又拿到了当年的账册,势必已经发现了端倪。只怕沈羡之以此做文章,那就麻烦了。
绝不能让他把这事捅出来!
赵鸿善脑海中有了主意,盯着那道士,阴恻恻笑了起来:“老道士,现在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你可愿意?”
那道士哪敢说不愿意,忙点头道:“当然愿为大人效劳!”
第42章 侯府夜谈
“眉姨?”
秦婉愕然起身,赶忙迎了出去,果真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秦婉出来,眉姨立刻走了上来,“玲珑,我有事要同你说。”
眉姨声音很是焦急,头发有些凌乱,眼下一片青黑。秦婉见她这个模样,心知必有极为急迫的事,忙将她迎了进来。
眉姨进了厅堂,先向沈羡之行了一礼,这才急急说道:“昨日赵大人来找过我。”
“赵鸿善?”秦婉有些意外,“他找你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但一直在问你的事。”眉姨担忧地问道:“玲珑,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赵大人突然打听起你来了?”
秦婉摇了摇头,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没事的。他问了些什么,你还记得么?”
眉姨点了点头,想了一想道:“他先问我是如何认识你的,又问我知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秦婉听到这话,飞快和沈羡之对视了一眼:“这些我应该都同你讲过。”
“是。”眉姨点头道:“所以我如实说了。当年你父母去世,独自流落街头,我看你一个姑娘家可怜,就将你收留进了燕春楼。你父亲原是个工匠,一家人住在京郊。”
这些都是秦婉当初说的话,半真半假。她原先就打算好,与其编造一套身世,倒不如真假混着,反而更不容易被发现漏洞。因此无论对谁,都是这样一套说辞。
秦婉细细品了品,觉得这番话落在赵鸿善耳朵里,也并无不妥。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匠之女,又能掀得起什么波浪?
“还有呢?他还问了些什么?”
眉姨回想了一下,有些不解道:“他还问我,你平时常去哪里。真是奇怪,你是燕春楼的花魁,大部分时间自然都是待在燕春楼了,至多不过出去买些胭脂水粉。”
“他又问我,你平时与哪些人走得近。这也问得奇怪,我们青楼女子,哪有愿意交心之人?偶有贵客青睐,愿意多来几次,便算是三生有幸了。”
秦婉听着,心下稍宽。她在燕春楼时,行事相当小心,每次出门都挑好时机,且会特意装扮遮掩一番。眉姨没见过她穿夜行衣的模样,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大约是觉得你的身世平常,赵大人忽然换了个话题,问我听没听说过淳县。”眉姨皱着眉道。
秦婉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若没记错,淳县是你家乡。”
“是,我也是这样回答的。赵大人便问,你有没有向我打听过淳县,尤其是——五年前那场水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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