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过分的担忧让他近乎夜不成寐,他想把自己学了什么理清楚,但这些东西哪里能整明了。
他愈想确定自己的水准,就愈发觉得自己离公主的要求相差很远,他才十五岁,宫里有那么些经验老道的大夫,为何公主愿意相信他……
他能做的就是拼命去学。
他案机上摆放的书册都是流传已久的珍宝,其中好些都是前朝遗物,即便是他之前身处的医药世家,也鲜少能搜寻的这么全。
而他这小半个月来,除了每日必须的休息时间,其余时间便全身心于古籍之中。
喻戚不知道顾舟寒心里的弯弯绕绕。
喻戚仰首从伞下看了看上方,一大片绵白之云缓缓飘荡,烈日渐渐被遮挡住了,同时给宫殿外布下一层阴凉。
再低下头去,喻戚能瞧见的便是顾舟寒的小半张脸。
少年线条流畅紧致的下颌扬起,唇角拉得很紧,侧颜棱角分明,腰背挺直如竹,浮云遮蔽后的浅淡余晖洒在少年的侧脸,映在睫毛上熠熠发光。
怎么看都这么好看。
夏日日头忽然变大,看久了顾舟寒,喻戚的眼睛都觉得舒服了些。
但喻戚估摸是顾舟寒即将第一次见圣颜的缘故,这会儿少年人还在紧张,垂下的双手僵直的落在膝盖骨之上,车轮压在凸起的鹅卵石上滚滚而动,顾舟寒坐在上头却一动不动,浮云略过,他日光下的手比腕间的袖口还要白。
看他淡淡忧虑模样,喻戚以为他担心面圣之事,凑趣地道:“待会见了陛下不必紧张,陛下比你还小上两岁,你们或许能玩到一起去。”
顾舟寒眉头皱的更紧。
不,他可不敢同陛下一起玩闹……
但殿下希冀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顾舟寒不好意思的侧开头,几乎不可见地顿首。
第10章 血痕 殿下她说:“别怕。”
话虽这么说,等喻戚把顾舟寒带过去的时候,喻琅并没有给面子。
殿里的名贵尊珍宝碎了一地,刺耳破碎声萦绕在耳边,让人光是站在大殿外头就能觉察里头肆虐狂暴的不适氛围。
突然“嗖”的一声利器划破风儿袭来,喻戚面容一黑,上前一步伸手挡在顾舟寒身前。
那是樽鎏金饕餮纹小香炉,还是喻戚上次从她私库里头取出来送给喻琅的,现在砸在了红木门扉上。
香炉呼啸而来时甚至还差点擦着她的脸。
喻戚盯着香炉上头古朴凝重的浮雕云垒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同时开口严肃的宽慰身后人说道:“别怕。”
“你在外面等等,本宫先进去看看。”
眼前人玉瓒螺髻的盛人容貌减损了几分闲适,想去震慑旁人,可偏生用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瞪着里头时,多了几分只有眼前人才能觉察到的勾人稠艷。
顾舟寒顾舟寒微微一怔,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公主殿下,讷讷几息,最后微启薄唇低喃:“属下不怕。”
喻戚不知顾舟寒的别样心思,提着月华长锦衫的裙摆子,她想着这次要怎么去教训教训里面的皇弟。
喻戚还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心里再三暗示要消气些。
慢慢踱步进去,喻戚见着了同之前一般的混乱景象。
不过这次的喻琅没有之前的理直气壮,十二三岁的少年天子裹在明黄色的龙袍之内,夏风穿堂而过惊起了宽松里衣的来回摆荡。
地上跪着的御医还在瑟瑟发抖,天子的余威之下原本跪着的御医宋舫斐腰背伏的更低,双手抵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薄毯之上还落了一方砚台,想来同样是盛怒的天子投掷而下的,那一角汉白玉饰的白菊刻纹染上了一抹血红。
但这些都不能带给喻戚更多的惊叹之情。
她这胞弟,是多病的,虚疲的可怜人。
自打染病卧榻,他就没哭过。
而现在,他在哭。
喻琅的眼尾都沁出了血红之色,但即便是哭,他也不害羞一般的昂着头,像个纵使在流泪也必须依旧耀武扬威的小恶兽。
纵使心里怒火已汪洋,喻戚洋溢胸口的满腔愤怒也哑言熄了火,
“朕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何用处?!”
“是老臣无用,老臣日夜无眠为陛下的身子殚心竭虑,老臣同太医院御医商量依已久,陛下现在所用的已经是最好的药方子了……”
不管地上跪的人如何辩驳,少年天子只以不断落下的古物名品投掷而去做回复。
喻戚见状,嘴角绷得很紧。
刻意放大的环珮相触之声惊醒了还在生气的少年天子:“皇姐?”
喻戚以为他会扭头赶她走,不曾想喻戚只见他抽抽鼻子,想要用帕子擦拭去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找不到。
最终少年低下头抱着上好的天蚕薄被,气恼的好一通乱埋。
喻戚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宋御医,你先退下吧。”喻戚吩咐道。
还在磕头的宋舫斐动作一顿,微微抬首看向床榻上的陛下。
见喻琅歪着头哼了一声,宋舫斐这才立刻退了下去。
喻戚叹了一口气,折纤腰以微步,过去将喻琅膝盖上的蚕丝薄被往上提了提。
想起刚刚喻琅还用着被子抹了脸,鼻涕眼泪可能都粘在上面,喻戚极力忽视这种不适感后,她坐在床边丹唇列素齿,只着口脂的唇瓣上下抬阖:“这次又怎么了?可是宋舫斐他配的药苦了嘴?”
地上除了一堆杂碎,还有黑黝黝的药汁倒在金贵异常的薄毯之上。
喻琅不说话,只是将头扭得更歪无声默认。
宋舫斐为人不善,说什么他的病在医院都瞧不好;而且这次新换的药比以往更苦了些,还没入口,喻琅就被药汁苦涩的味道充斥了个满;他虽许久未出宫门,还能看透宋舫斐的敷衍。
这个宋舫斐比之前的赵荣覃嘴巴更讨喜些,心里的花花肠子也多一些,喻琅不是看不懂,他只是不想刻意去想。
但这次宋舫斐的药委实过了界。
喻戚看着他圆滚滚的后脑勺,若有所思:“本宫瞧陛下都将人脑袋砸出了血,那陛下可是不满意现在这个御医,想换一个?”
“再换多少个又有何用?”喻琅神色恹恹地闭着眼睛。
“话可不能这么说,天下好大夫那么多,这个不好陛下就换下一个,多简单的道理。”
“宋舫斐说连他也救不了我,我熬了这么些年已经无望了,我会死的!很快就死了!”
“陛下不会死的。”
喻琅的眼睛瞪的斗圆,在他听来,他皇姐这话说得很轻松,像是家财万贯的富人随意就可在驿站路边奢侈些银两给过路人,可他连宫门都出不去,何来长命百岁。
看到喻琅眼中的不信任,喻戚在心里将宋舫斐骂了千遍万遍。
治不好琅儿,嘴倒是细碎。
喻戚竭力安稳住喻琅,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甚至不再称呼本宫与陛下。
“琅儿你听我说,你记得阿姐允诺过你一定会救你的吗?阿姐已经找到能治好你的大夫了,就是之前阿姐我冒着危险出宫为你寻的人;而现在那人就在你殿外,你若是相信阿姐就让他进来为你诊脉。”
看喻琅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喻戚抽出自己的帕子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那人叫顾舟寒,虽然年纪不大,但医术了得,他是鹄云谷里长大的孩子,就连你前一个御医赵荣覃都对他刮目相待;不过一月他已经看了近二十册的医术古籍,而你皇姐我可是问了给你诊脉的宋舫斐,那厮估摸着这么些年一直自满得意,不曾精进自己的医术。”
喻琅许久不作言语,最后别扭的点点头。
片刻后。
喻琅的手搭在床边,让这位被他皇姐称为神医的人把着脉。
这人果然好看。
看着和他一般大的样子,顾舟寒脸骨瘦削,身子也弱,衣袖浮起之际,还露出了清瘦手腕;但瞧上去倒有一副好容貌,瞳目颜色生得较浅,就像他皇姐日常把玩的剔透的琥珀核桃一般。即便顾舟寒衣着简单,替他诊脉的时候面色冷凝,微挑的眼角,浓密的睫毛上翘,目光明亮深湛,浑身上下透出一缕落拓的气质。
之前请到宫里吃饭的祁观琰容貌不俗,现在这个少年也是如此。
这般想着,喻琅对他皇姐本就不靠谱的眼光恨铁不成钢。
又见自家皇姐亲自为眼前人递东西,从容淡定,全然忘记自己是景昭的长公主,喻琅更是气绝。
这些事情宫人做不就可以了!
他刚刚都看见了,她皇姐给顾舟寒递帕子的时候都碰到手了!
碰!到!手!了!
他皇姐选人是不是都看容貌?
皇姐看人只挑长得好看,而且自身做事又懒散,连那么重要的奏折子都不批,如果他死了,皇姐该怎么办?即便皇姐当了女君,霍乱朝政时一时不查的话岂不是要被这吃人的朝堂给吞的死无全尸?
他的皇姐虽说现在顶着无数闪耀的名声,但到底是孤寡的。
他死了,就没人护着皇姐了,祁观琰不是喻家人肯定靠不住……
所以他还不能死。
他还要继续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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