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这一分支的长女,神泽纪惠没有一个离开东京的理由,起码赤司征十郎想不出来──这是她的家,她的扎根之处,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她属于这里。
更让赤司警觉的是,神泽纪惠从未向他透露过一个字。
因为她不提,他也没有问;又或者正因为他没问,所以她不曾提及。但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能预视的结果,神泽纪惠不交代的话,赤司自然而然就认定了她的去向在东京。并不是什么值得求证的事情,这是花开花落一般自然的公式。
她就在这里,她不会离开──赤司征十郎一直抱着这个观念,所以面对女孩,他笃定到能够按兵不动。可是全部“确信”都被那四个词所打破。
只要这事确定下来,也就是这一年之内的事情。
神泽纪惠会走。
……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头。
知道吗?
在日语里面,“知道”这个动词,如果是表达肯定的意思,一般都会用上进行时态。要说原因的话,是因为一旦知道了,这个结果就会延续下去。
世上没一个人可以“逆知”自己已经了解的概念,正如赤司征十郎不可能一朝醒来就忘了怎样打篮球一般,他也不可能忘记了自己刚刚得知的事情。知道了,便再无回头的余地,不能够重新来过,不能够再以旧有的角度去看女孩。
当如梦一般的旖旎被切开,露出来的就是冷硬的现实,几乎要刺伤了他的双眼。赤司征十郎慢慢地走下楼梯,一眼看去就是女孩的背影。
神泽纪惠听到了他走近,微一偏首,笑意柔和得像是不谙世事的稚童,“三点钟了呢。赤司君饿了吗?家里正好有栗子蛋糕。”
在她身旁的黑发少年听见了这句话,忍不住发出一声笑来,笑到一半又强行扭成了轻咳──哪里是“正好有蛋糕”,那根本就是女孩昨天晚上做出来的,说起来还是少年亲眼看着她放上装饰的。神泽纪惠的胆子这样小,怯懦得连示好都不会坦荡荡地亮出来,连想要独占他的心情都要遮遮掩掩。
赤司也忘了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从冰箱里拿来蛋糕。他拿起叉子吃了一点,连什么味道都不太尝得出来,口里却很流利地吐出了赞语,“很好吃,谢谢款待。”
如果神泽纪惠现在有尾巴的话,大概已经一甩一甩地拂过了赤司的手臂了吧。女孩将自己的得意藏得很好,不让红发少年看出分毫异样,然而她的所有情绪都被神泽纪正感知得一清二楚,没有半点遗漏。
即使是撞破了神泽纪惠发病,赤司也不曾如此惊讶过。这个消息像是颠覆了某种固有的观念,一种笃定的信心,让他尾指上的红绳悄然收紧,勒得他生疼──然而转头一想,神泽纪惠也从未向他否定或者肯定过什么。
为什么就是这样确信无误?他根本没有任何依仗可以凭依。一时之间她每次失神都有了缘由,每次率先别开头也能被解释。没有谁生来就要爱上谁,所有的感情都是权利而不是义务。神泽纪惠能给他的,自然也能收回。
他是在害怕什么吗?
赤司扪心自问。他并不是无畏无惧之人,赤司只是聪慧得没有什么能让他不自信。他在和紫原对战的时候,便因为太过害怕而爆发出自己的潜能。
平常他胸有成竹,是基于情报的充足,和对自身能力的自信。现状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得知的既不多,也不能凭借自己的智慧或者技能来挽留女孩。年级第一也好,二连霸乃至三连霸也好,都不是能够留得下她的原因。
他很清楚,纵使待他真诚,女孩也不会因为他而改变原有的决定。
赤司征十郎讨厌承认这点,然而此刻,事情已全然脱离他的掌控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闪亮闪亮=ピカピカ
知道=知っている
上课开的日语梗。不用太在意。
感谢
君的地雷!
要说出口的舌亥怎么发音…………稍微有点在意到底2014一03一07首发
☆、第61章 急召
这个学习小组一直开到了神泽纪裕回来为止。
黑发青年将钥匙放在小碗里面,瞄了这三个人一眼。赤司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这个一力撑起了当下这个神泽家的男人。他和神泽纪正无论是身量还是轮廓都很相似,唯一的分别就是眼睛的颜色,一人鲜红如夕阳,一人漆黑如夜空。
“日安。”神泽纪裕伸手拉了拉自己的领带结,态度不复面对赤司父亲时的恭谨,反而有几分亲近──红发少年知道对方是看在谁份上。
“日安。”
“要留下来吃饭吗?”神泽纪裕一边问,一边又解下手表和领带夹。神泽纪惠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瞟向啡发女孩时他放柔了眼神。赤司知道整个神泽家里面的第三代的女孩只有她一个,从这点来考虑的话,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女孩会被他们如此温柔对待,“纪惠做的晚饭不错,可以尝尝。”
赤司闻言转而看向女孩。
黑发少年方才去接电话去了,客厅里面只有三个人在。神泽纪惠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指挠挠脸颊,在长兄面前终于有点小女孩的模样,娇憨得可爱。
“并没有这回事啦……”
他注意到她对“赤司征十郎留下来吃晚饭”这件事不置可否。红发少年之前也尝过了女孩的手艺,的确非常不错,但还没能够让赤司从纷扰的思绪里分神的地步,尤其是此事事关重大。无论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赤司征十郎都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想应对之法。
于是他又摆上了名为赤司征十郎的面具,那个理智温柔的红发少年,所有人眼里完美无瑕的人,“不了,今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叨扰太久,我也不好意思。”
“是吗。”神泽纪裕也不强留,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金属的碰击声叮叮当当,“那我送你回赤司宅吧。”
赤司摇头婉拒,“不必了,这样太麻烦,我家也说不上远──”
在红发少年的眼角余光里,看见了神泽纪正面色凝重地向这边走来,手上的家居电话还没挂。可能是有外人在,神泽纪正对青年的称呼相当亲切,“大哥……这通电话……你大概会想要接。”
青年被他的含糊其辞所困扰,随之皱起眉头,却还是伸手接过了电话。“那么先失陪一下……时间也不早了,纪惠你送赤司走吧。”
赤司征十郎弯腰拿起书包,女孩随便穿了一双凉鞋,拿着钥匙就示意他跟她走。两个人靠得太近,赤司甚至能看清楚她每一根睫毛,然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神泽纪惠仍然不能对他吐露真言。连赤司征十郎都无法说清楚这种情绪叫什么,忿怒有之、不满有之、委屈有之、不解有之。各式各样的情绪混和在一起,像是过度调味的一道菜,反而让人食不下咽。
神泽纪惠敏感地感觉到赤司征十郎态度上的改变。
如果说有谁最了解赤司征十郎,也最愿意了解他的话,必然是神泽纪惠。奇迹的世代与他相处时间更长,然而女孩所跨越的范畴,无人可以与她相比。
红发少年重新戴上了他旧有的面具,而神泽纪惠不知道为什么。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完美得不似真人,然而神泽纪惠再不能从他的眼里找到一丝柔和。他现在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来,女孩不得不以仰视的角度与他对视。赤司征十郎也没有回避,以锋利得犹如刀片的目光回望,似是要将她的所有反应都收诸眼底,再一丝丝切开研究。神泽纪惠被他的目光吓得将脚步停驻,在面对赤司父亲的时候都不曾露出懦色的女孩,竟然败退于少年无声的诘难。
她定一定神,将自己的笑容摆放成最自然的弧度,愈是受压她就愈是装得悠然,这是女孩一贯的作风,“有什么不对吗,赤司君?”
红发少年正想摇头,却看见了神泽纪裕推开了大门,“……抱歉。”
“纪惠,有点状况发生了。”黑发青年这样说,连让赤司回避的话都来不及说,可见事态紧急,“刚接到从京都来的电话,祖父知道了……一些事情,目前身体抱恙,似乎是有什么急病……姑姑说,我们得马上赶回去。”
被神泽纪裕模糊处理了的“一些事情”是什么,显而易见,甚至不需要用脑去猜。神泽纪惠不反对斗争,她知道利益能让人做出什么事情,问题是斗归斗,没有必要牵涉到老人家的健康。无论怎么说,这也超过了所有底线。
赤司征十郎看着神泽纪惠的神色变化。红发少年不清楚神泽家的内情,但光从客观的情势去判断,都知道这三个人这一年来的日子绝不好受。连番的被进犯似乎让神泽纪惠失去耐心和礼貌,她眯起眼睛竟然有几分凶。
无关长相也无关气质,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服从。赤司征十郎有这种能力,神泽纪惠也有。啡发的女孩转身看着赤司,马上就放过了他的反常,全副心神都显然放到了京都那边去。
“对不起,赤司君……”
和神泽纪惠相比,赤司征十郎对于青年的话,又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