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没有说清楚哪里是他的家,神泽纪惠不敢乱走,怕无意之间走到了别处。女孩拉着金毛犬在道旁等候,矮下身来揉牠的头,让牠坐下来,直至她身后出现了一道阴影,女孩正想回头,赤司征十郎却像她一样蹲下来了。
红发少年伸出手搔搔Heart的下巴,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声量明明很低,咬字却还是很清晰,“……男?女?”
“女。两岁半。”金毛的头在动,眼看赤司的手快要碰到她的了,女孩主动移开了自己的手,为他们介绍对方。“赤司君,Heart。Heart,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看了她一眼。今天只有二十度左右,女孩还穿着吊带长裙,由浅至深的蓝色,下摆迤逦在地上,裙边像是海浪一样。红发少年拿着自己的包站起来。
“不继续去散步吗?”
“这阵子很忙吧?”出于某种原因,当赤司征十郎在场,Heart的步调也悠闲起来,起码不再拽着她走了。女孩并没有特定的方向,纯粹跟着红发少年的脚步去散步,反正对方也不会将她带到什么危险的地方。
神泽纪惠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正好有风吹过,她啡色的长卷发被吹起,扬到了赤司的肩上。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将所有头发拨到另一边去。“……我听说了,篮球部的事情。”
“嗯,是有点忙。”
赤司征十郎看着前方,显然不欲多谈,因为他下一句便转移话题。“这样不冷吗?”
女孩看看自己,“……还好吧。”
“还是先披着吧。”赤司将自己的外套递过来,目光坦荡得让她觉得自己不能拒绝。看他里面还穿着长袖T裇,神泽纪惠才肯接过来,道谢的声音低不可闻。
赤司大概是在来路上都穿着外套,女孩穿上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残存的体温。到底男女有别,衣服很多小细节都不一样,女孩好不容易从袖管里伸出手来,却还是被它遮着了手背。神泽纪惠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时候赤司又开口。“我从来没在这一带遇见过你。”
“我一般都往右走,今天转了方向……”话音未落,神泽纪惠便看甩赤司停下脚步,女孩不明所以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宅第,西式装潢,占地很大,前院甚至是个花园,确实比在京都的神泽老宅小,但考虑到东京寸金尺土,其价值理应比老宅还要高──等一下,门牌上写着的是──
红发少年盯着女孩,似乎是被她的表情所取悦,也微微勾起唇角。
“要进来坐一下吗?”
几乎每次和赤司家打交道,她衣衫都不太整齐的样子。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凉鞋,跟着赤司走进他家。明明赤司在走回来的路上没有打过一通电话,但几乎在他们踏进门口的一瞬间,佣人就已等候在旁了。神泽纪惠并不习惯这样的排场。京都老宅倒是有佣人,但父母都不喜欢大肆铺张,从小到大照顾她的都是母亲。女孩将脚套上拖鞋的时候,低声向女仆道谢,赤司那时候正在解外套的扣子,听到女孩的话看了她一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女仆抬手引女孩进去,神泽纪惠看了赤司一眼,少年示意她先进去。金毛在进来的时候已经被管家接手,此刻正坐在地上看她。
佣人带女孩到一间会客室里面,正好对着后面的庭院,女孩还是坐于软皮椅上,女仆端上茶和点心,并告知赤司正在更衣,很快就会出来。
女孩打量了一眼房间里面的陈设,将拢在手心里的茶杯默默放下。虽然家里用的不算很奢华,但女孩到底生在商贾之家,该有的眼力并不缺少。
……所以说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久等了。”赤司征十郎推开门走进来,神泽纪惠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差点被茶水呛个正着。大概是因为要见客人,赤司穿得不算居家,长袖黑色衬衫和牛仔裤,但没有打领带。女孩一直觉得赤司适合穿暗色系的衣服,看起来冷峻得超乎他的实际年龄。她突然觉得有点身上的外套有点烫,放下茶杯之后,便将它脱掉交给他。
“赤司君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将她带回家,只不过到底是出于什么事,连神泽纪惠都搞不清楚,“说起来突然拜访赤司君的家,我竟然还两手空空的……”
“不打紧,父亲出国公干了──”赤司这样说,神泽纪惠看他的茶杯里空了,便顺手地为他斟满,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书桌,女孩不得不以手支桌倾前身子去倒,赤司很绅士地移开了目光,“我的意思是,所以不必拘谨。你没看天气报告吧?等下会下雨,你没带伞,所以想着干脆让司机将你送回去神泽宅。”
女孩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虽说今年的东京的确多雨,“啊,给赤司君带来麻烦了……带着狗的确有点不方便……但让狗上车没问题么?我可以叫哥哥过来接我。”
“没事。”赤司说了这一句,走到窗边看看天空,果然开始阴沉起来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不打算再留她了。“不需要劳烦他。司机已经准备好了。”
神泽纪惠从浴室里面走出来,湿漉漉的金毛跟在她身后,因为全身都被水湿透,体积看起来小了一点。女孩拿出了风筒,踢了踢黑发少年的小腿,让他从沙发上面移开。神泽纪正的双眼不离电视屏幕,女孩瞄了一眼,是国外的游泳比赛。
Heart坐在沙发上面,占了沙发大部份的位置。少年只好坐到地上,打开了一条巧克力,用牙啃下一截,然后反手递到女孩面前。神泽纪惠拍拍金毛,低头也咬了一口。
嗯,是榛子巧克力,他们的最爱。
电视上的比赛正酣,女孩从小被纪正耳濡目染,也懂得点游泳里的门道。一条巧克力快就被分食,神泽纪正正欲伸手再拿一条,被女孩踹了一脚,“巧克力不能当晚餐吃啊,冰箱里面有速冻披萨,拿出来热热吧。”
“……速冻披萨也不可以啊。”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黑发少年依然照做了,当他再坐下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端着两个碟子和披萨盒。女孩去洗了手。
”说起来……后天就是了呢。"神泽纪惠拿起一块披萨,将头靠到少年肩上,”一年一度的噩梦。
☆、第33章 千五
“女子一千五百米,最后召集。重复,女子一千五百米,最后召集。”
“最后召集了哦。”神泽纪正用手肘戳戳女孩,她将脸埋进双膝之中,似乎不情愿到要哭出来了。但他知道,她不可能因为这么小的事情而低落至此,更靠谱的推测是她太羞耻了,于是黑发少年肆意地表现出他的恶意──以揶揄的方式。“要换钉鞋么?那么你可以跑得更快一点哦。”
“……啰嗦。”女孩猛然抬起头来,差点撞到了少年的脸,神泽纪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虽然还是不情不愿,但还是站起来了。“我去了。”
“慢走!”神泽纪正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清朗得过份,幸灾乐祸的意味明显得不能更明显,“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哦!”
啡发女孩的脚步一顿,终究没有还击,而是默默走开。
神泽纪惠走过看台第一排的走廊,红发少年正独自坐在那里,左右的座位都没有人,然而他并不显得孤独。硬要说的话,是谁都不愿意打扰到他吧。
其他奇迹世代都分散在各自的班别里面,全然没有坐到一起的意思。女孩走过的时候,赤司征十郎正在喝水,打量了一眼她的装扮。女孩穿着帝光的体育服,浅蓝与白色交集的T裇,同色调的运动裤,脚上的跑鞋是黑色的,和神泽纪正现在在穿的那双一副一样。红发少年这才想起来,她似乎很少穿这类型的衣服。
赤司征十郎放下水樽,淡淡开口,“加油。”
神泽纪惠下意识摸摸发圈,有点尴尬的样子,“……嗯。”
女孩走下楼梯,有人坐到了赤司征十郎的身旁,红发少年移眸看了一眼,是神泽纪正,和女孩一样的玫红色眼眸斜睨着赤司,眼里笑意促狭,“用这双眼好好看着吧。”
“接下来你看到的,大概是神泽纪惠最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了。”
一千五百米是运动会里时长最久的项目,也是距离最长的田径赛。连带女孩自己,女子组只有七个人,夺奖的概率差不多是一半一半。神泽纪惠唯一庆幸的地方,是正因为比赛太长,将群众的注意力都拉低,就算跑了最后一名,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女孩在场边随便做了点热身动作,踏上跑道前深深呼了一口气。虽然明知道她不会是三甲,但还是要用尽全力去跑的,这是基本的尊重。
神泽纪惠获分配的是三号跑道,勉强称得上内线。女孩看了一眼弟弟的方向,却发现他和赤司正坐在一起,正托着腮回望她。神泽纪惠没有理会,蹲下来做出预备姿势。
“准备!”
──工作人员的叫声。
“哔!!”
──开始讯号的高鸣。
女孩撑在地上的手松开,粗砺的触感从掌心退去,左足发力一蹬,神泽纪惠以这道力向前奔跑。
“星期六那次,”神泽纪正一边看着女孩的跑姿,一边向赤司搭话,“是你派人送她回来的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