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鸾压下心中惊惧,忙问:“怎么样了?是他们回来了吗?”
“世子和昭宁侯都回来了,”曹宽皱着眉头,“但是世子受了伤。”
姜宝鸾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曹宽看她神色,却差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世子受伤不见她问,却先问人在哪里,这问的怕也不是世子,而是那青梅竹马的昭宁侯。
他理了理头绪,只按谢珩那边传来的话答道:“昭宁侯夜里会来舞阳大长公主府,其他地方都不安全。”
姜宝鸾点点头。
曹宽说完,又在她面前僵着站了片刻,见她竟没什么话要再问,便只能道:“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姜宝鸾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出来。
“公主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们……谢珩他为什么会受伤?”
曹宽马上道:“出来时遇到袭击,叛军首领让世子要么留下昭宁侯,要么接下他一招,世子用剑硬生生挡下他劈下来的一剑,右手受了伤。”
“严重吗?”
“严重,”曹宽咬牙,“这是写字提剑的右手,眼下动不了,怕是伤及了经脉,大夫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小心将养一阵子。”
姜宝鸾脸色到底变了变:“怎会如此?”
曹宽低下头,可以看出他两边腮帮子紧紧咬着。
“公主到底知不知道世子那天也受了伤?”
“哪天?”姜宝鸾一愣。
曹宽顾不得体统,吁出一口气:“就是小郎君遇刺那日,世子为了保护小郎君也受了伤,世子难道没和您说?他伤在肋骨那里,走的时候怕是连伤口都没愈合。”
遇刺那日?
原来谢珩也受伤了?
可他明明一直好端端在她面前站着,什么都没说过,也看不出来啊?
不等姜宝鸾说什么,曹宽又忍不住继续说:“这还只是新伤,如果您疑心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受伤,那是因为他当时旧伤也有些复发。”
“什么新伤旧伤,本宫一概不知。”姜宝鸾蹙眉,嘴上却仍犟着,谢珩什么都没和她说起,她凭什么要知道呢?难道要她扒开他的衣裳去看?
“旧伤您怎会不知道?”曹宽道,“就是你们当初见面的时候……”
这事姜宝鸾永不愿再提起,曹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但他看着姜宝鸾的神色,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国公爷让世子运送粮草,谁知二公子为了扳倒世子,早就和惜娘串通在世子的茶水中下了毒,又安排了伏兵,世子毒发无力抵抗,这才致使世子受伤,粮草也未能运达,还留下了病根。”
姜宝鸾脸色一白。
看来曹宽真的是对谢珩忠心耿耿,宁可冒着得罪她的风险,也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但如果不是曹宽这次提起,姜宝鸾是一直以为当初见到谢珩时,他的伤是自己故意弄的,否则以他如此机敏之人,如何会让自己轻易受伤。
原来是谢琮暗中动的手。
“世子在京郊的宅子里,公主若是……”曹宽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姜宝鸾想了想,说:“知道了,本宫有空会过去,你先回去照顾公子,这里暂且先放一放。”
曹宽得了姜宝鸾的话,乐得立即回去谢珩身边。
他走后,姜宝鸾也不让人过来服侍,只一个人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容殊明回来的事瞒不住,她本想的是人没回来,姜昀那边就会发现谢珩已经过去了,不想谢珩瞒得好,竟是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但眼下,就算容殊明一直藏着没出现,襄州那边也早晚会有消息传过来。
谢珩和容殊明一个都逃不掉,谢珩尚有谢道升这个靠山,但容殊明却没有。
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人能回来就是好的。
眼下只先等着夜里见面,她把她的事情对他和盘托出。
姜宝鸾想到宫里还坚持不懈跪着的姜静徽,便叫了个人过来,想了半天道:“你去和明福公主说,一切有我,不必再担心。”
宫人自然不疑有他,拿着话便去了宫里。
姜宝鸾正要去找舞阳大长公主说一声,忽见何氏又来了。
“公主,宫里刚刚才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怕是要不好了,就是这几天了,这会儿延福宫也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请您去见她一趟。”
第45章
姜宝鸾手上一滑, 执着的团扇扇柄往下滑下去一截。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只是不知来得这么快。
此时已是下午,再过不了多时容殊明就会过来,但盛妙容是弥留之人, 再是拖延不得的事, 念及舞阳大长公主府这里也算安全, 姜宝鸾想了想, 也只能先往宫里去, 总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回来。
一路不歇气地赶到了延福宫,姜宝鸾本以为眼下该是人潮涌动,盛妙容是大魏的皇后,六宫妃嫔也该来侍疾才是, 不想到了延福宫,只有一个宫人在宫门外候着,是素日跟在盛妙容边上的,眼睛肿得和桃子一般, 再往里面去, 鸦雀无声。
姜宝鸾入内,又见到两个太医, 不等她问, 便朝着她悄悄摇了摇头。
姜宝鸾一时止住脚步没有进内殿去, 只轻声问方才那宫人:“其他人呢?”
“娘娘这回病了之后, 一个都没来过,只有太后娘娘和明福公主来瞧过一回, 说了些安慰的话。”她说。
姜宝鸾皱眉, 另吩咐人端了好克化的吃食过来, 自己便先去见了盛妙容。
里面的药味愈浓, 若仔细闻着,还有些许血腥之气,有几个宫人侍立在盛妙容的床边,手捧着巾帕、脸盆、丸药等物。
许是听见了姜宝鸾进来的动静,盛妙容的手轻轻抬了抬,叫到:“宝鸾,你来了。”
姜宝鸾步子一顿,连忙把已经挂在眼眶上的眼泪擦去,这才敢上前去。
才一段时日不见,盛妙容已经瘦得如同一具骷髅,脸上仿佛只盖了一层黄蜡蜡的皮,姜宝鸾本就有预料,不想还是被她的模样唬了一跳。
姜宝鸾牵起她的手,只觉冷得像冰块一样,已没有一点热气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姜宝鸾忍不住道,“你万事也要放宽心,这才会好。”
盛妙容让宫人将她扶起,靠到引枕上,形销骨立的,像是嵌在了里头。
“你不用劝我了,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我知道你自己也有事,若不是我实在不成了,也不会把你叫来。”
盛妙容说完,只哀哀地看着她,姜宝鸾鼻子一酸,想起从前盛妙容是怎样的伶俐聪敏,如今一身不会好的病,姜昀又这样待她,怎还能忍得住,用帕子掩住脸就哭了出来。
在病人面前哭是大忌,但姜宝鸾这一哭,旁边那些服侍盛妙容的宫人们也跟着哭了起来。
倒是盛妙容吃力地抬手,给姜宝鸾拭去泪水,说:“且止一止,我还有话和你说。”
姜宝鸾一口银牙死死咬紧,竟是小声骂道:“这黑心种子,早知今日这样,嫁给谁不是嫁呢?”
有那位皇后在弥留之际,身边竟会这样冷清?盛妙容身子本来就破败,只不过是拖着时间,姜昀对待一个病人竟也如此狠心,要斥得她呕血不止,在六宫面前颜面尽失,这还不够,那些妃嫔也定是跟红顶白,知道盛妙容受了训斥,连来都不来,姜昀也默许了。
“宝鸾,我已经这般了,也就在这一两日间,那些事我早不想,也不气了。”盛妙容喘了两口气,“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这宫里头还能信谁呢?”
姜宝鸾忍住眼泪,将她的手握住,哽咽道:“我知道,是行舟,可你还没到那般地步,为何要说这样的话?等修养几日也就没事了,方才太医都同我说了。”
盛妙容笑了笑,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也不怪任何人,只是我的时候到了,我这一世,荣华富贵也享得够多了,有几个女子能做皇后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时姜宝鸾没有说话,她的喉间像堵了一团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辨不清楚这是盛妙容的真心话,还是拿来安慰她的,只是再来一世,想必盛妙容是不愿意的。
年少便缠绵病榻,因此失宠,又被夫君训斥,最终摧心折肝而死,便是有泼天的富贵,怕是也不及旁人安乐平稳一世。
“我再同你说句知心的话,我去得早,焉知不是福分,早去了也早干净,什么都不用见到,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只是实在放不下儿子罢了。”
到了此刻,便是姜宝鸾再不想说那丧气的话,也只能先应了盛妙容。
她缓了片刻,等宫人拿了丸药给盛妙容服了之后,才道:“行舟是我的侄儿,我自会护好他。”
“好,好,”盛妙容凹陷进去的眼睛里迸发了一丝笑意,又问,“无论何时,你都会保护他是不是?”
姜宝鸾一愣。
这时盛妙容让宫人们都退下,眼见着她们放下珠帘,竟是从床榻上撑起了身子。
“若有新的皇后来,我今日连这话也不必问你,自然知道你会护好行舟,他日后只做一闲散王爷便好。可是宝鸾,你看,你看看呀……”
她的眼角划过一滴豆大的泪珠,又倒在引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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