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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雀 (雪落蒹葭)


  她起身,欲无视来人,背对着他,弯腰去拾地上张张落地的经文。
  沈邵从内关锁了书阁的大门,他盯着永嘉的背影,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永嘉拾起最后一张宣旨,刚站直起身,忽觉背后一团暖,她被沈邵从后拥住。
  她却好似触了刺猬,瞬间挣扎逃开。
  永嘉离了沈邵的怀抱,向前跑了好远,才慢慢转过身,目色沉凉的盯视着他。
  她多日居于府上,疏懒梳妆,墨发半绾半散,无半点珠钗,素净至极,犹如她一身雪白的薄纱裙裳,夜深的火光映照在她身上,带着分外不真实的幽远。
  沈邵将永嘉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对视着她的目光,唇畔低低笑着,道不出温凉。
  他低身执手从身边的案上,拿起一张她写的字,眯眼读了半晌,原是祈福经文,他指尖一挥,将经文至于烛火上,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硕大的火光映着他的眉眼清晰,他像是醉的,面上酡红不退,可说出话的却分外清晰:“这经文是给你母妃抄的吧,你是该多替她祈福,像她这般生前伤天害理的人,死后转世是不会得好报应的。”
  永嘉牙齿暗暗打颤,她手攥着经文,沉默不语。
  “这么久了,你可想明白了?”他指尖一松,火焰落下,半空化成片片灰烬,落于地上。
  永嘉心知沈邵让她想什么,每一次,他都逼着她想办法低头,逼着她向他投降求饶。
  “臣想不想明白又如何呢?”永嘉冷笑:“陛下手中攥着陆翊的命,桓儿的命,姜尚宫的命,甚至我母妃死了,尸骨也被陛下攥在手里。”
  “陛下拿着臣的全部软肋,臣想什么,想与不想,又哪里重要?”
  “臣就这一副身子,任陛下欺辱便是了。还有臣的尊严,陛下可以随意践踏。”永嘉开始脱衣裳,她盯着沈邵,丢了手上的经文,一件又一件,脱得干净利落。
  沈邵站在原处盯着永嘉的举动,他的肩膀开始颤抖,他的眼开始发红,他大步冲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他阻止她脱衣裳的手,他大声喊她:“你没想明白,你从来没想明白。”
  “臣是想不明白,陛下是有多恨臣,为什么就不肯一剑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他不答她的问,他只将她的肩攥得更紧,他咬牙切齿,恨入骨髓:“你就是个骗子,偷心的骗子。”
  “你骗朕,你让朕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你没有心,朕在你眼里算什么,”沈邵红眼盯着永嘉,他手指戳着她的心:“你的母妃害死朕的母后,朕为了你,步步退让,不仅留了她的命,死后还许她进皇陵,朕成了不忠不孝的畜生,可换来了你的一点真心?”
  “你告诉朕,朕要怎么办,是不是要朕将遗诏昭告天下,封你母妃为太后,与我母后同葬一处,全了她的遗愿,你才肯满意?若是如此,你心里可会有一丁点朕的位置?”
  永嘉听着沈邵的话一怔,他已知道了母妃的遗书?
  他不等她回答,已先开口:“你不会,因为你就是个骗子,朕不想退让至此,不仅没换来你的心,竟然还让你恨朕如此。”
  “永嘉,”沈邵双手捧着永嘉的脸,他赤红的眼中掉出泪来:“朕输了,输的彻底,你知道吗,朕所有的手段,永远抵不过你的心,更冷,更狠。”


第69章 身孕
  书阁内烛火影绰, 永嘉怔怔瞧着沈邵,瞧他眼底掉下来的泪,心上似有悸动, 枯叶落湖面的波澜,隐隐的, 若有若无。
  永嘉听不懂沈邵这声嘶力竭的述说, 他貌似这般痛苦, 可他高高在上,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命, 他坐在权利的龙椅上, 刀枪不入, 这世间又有何人能伤到他呢。
  她更不懂他的眼泪,他道她的心冷,她的心硬,年少时,她也心软过, 她对他也曾痴心妄想过年少情谊,望他给条活路。
  可他不曾,她早已领教过他的手段, 她自愧不如。
  “陛下如今说这些…不觉可笑吗?”
  在如今所有感情消磨殆尽, 他们之间早无情谊可谈的时候,他的话, 于她全像个笑话。
  沈邵眼下赤红一片,他听着永嘉的回答,见她冷淡的反应,握在她双肩的大手剧烈颤抖,慢慢的,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可笑?”他反问她,长久沉默的回应下,他开始仰头大笑:“是啊是啊,朕是可笑,朕就是个笑话……”他忽然掐住她的小脸,一双目紧锁着她:“你骗朕,无妨,但你既骗了,就要骗一辈子,朕今日知道了,你的心里一丁点朕的位置都没有,无妨,无妨,你心里可以没有朕,但也不能有旁人。”
  沈邵将永嘉紧锢在怀里,他低头强迫吻她,指尖穿过她的发,扯着她仰头,她自挣扎,她从未如此排斥过他,她躲闪不过,便用力咬他,他不肯罢休,痴缠似的想要驯服她。
  他们的唇都破出了血,他仍不肯放她,含血而吻,斥了满腔的血腥。
  他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捶打,将她愈抱愈紧,他踢开书阁的门,抱着她一路回了夕佳楼。
  长夜深漫,他们皆是疼的,他却如何不肯放手,他指尖缠住她汗湿的发,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深红的牙印,像是署名的烙印般,他一遍又一遍告诉她。
  “你是朕的,永远是朕的,早晚是朕的。”
  月凉如水,恰似人间佳话,缥缈虚无。
  沈邵夜半朦胧醒时,触到身旁空旷冰凉的榻,心头一震,他霎时清醒了,瞬间坐起身,他朝漆黑的殿中唤:“永嘉永嘉,”久不得回应,他匆忙下榻,胡乱踩着鞋,便往外殿跑,他一路追寻着,整个夕佳楼,每处角落都空旷无人。
  沈邵跑到夕佳楼外,夜风吹着,他所有的睡意都散尽了,他向外跑,忽听‘咚’的一声落水响。
  沈邵寻声直直的向夕佳楼外的池塘看去,他那声巨大的落水声荡在耳畔,他脊背发僵,浑身的血液一时上涌至颅顶,他似有僵傻站了须臾,忽然猛地冲向池塘,毫无犹豫的纵身跳入。
  ***
  永嘉在书阁写信,忽听外头隐隐杂乱起来,寂静深夜里,声音愈吵愈大。
  书阁的门被人从外头‘吱呀’一声急急推开,永嘉看着从外头跑进来的芸香,暗暗收起了手中的信纸,夹在书页中,她装作若无其事起身,她朝外头火光隐隐处望了望,紧接着询问芸香:“这是怎么了?”
  芸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听见永嘉的询问,咽了咽口水:“回殿下,是…是陛下落水了。”
  永嘉闻言一时沉默,她又朝外头嘈杂处望了望,转身从案上拿起一盏烛灯,她执着灯朝外走,两人关锁了书阁大门,朝夕佳楼处去。
  永嘉行至夕佳楼时,内里已是一片嘈杂,乌泱泱的围了多人,楼内所有的灯都亮起,池塘里更有数人,似在极力寻找着什么。
  她隐约像是看到了一袭白色寝衣的沈邵,须臾他又潜入水底,不见了。
  “陛下,陛下……”池上池下的齐声高唤的。
  沈邵被侍卫从水底扶起,他却挣扎着推开身边的人,他像是无助到极致,在水面四处环望,口中一遍一遍唤着:“永嘉,永嘉,”他找不到人,看着周围愣愣围着他不动的侍卫,赤红着眼大声嘶吼:“都看朕做什么!救人,快去救长公主!”他说着又要潜入水底,再次被侍卫们拦住。
  有人在岸上喊:“陛下,长公主在这啊!”
  水中的沈邵一愣,他猛地抬头朝岸上望,看着站在人群远处,离岸边数步之远,执灯站立的永嘉。
  沈邵身在水中,懵愣瞧了许久,才被人搀扶着一点一点上了岸。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身前去,他周身都湿透了,寝衣紧贴在身上,鞋也丢了,赤足踩在碎石地上,他走了一路,淌了一路的水,头发蓬乱贴在脸上,乱作一团。
  夕佳楼外围着的奴才,女侍们瞧着刺目,都识相的垂了头,离得近的,也后退让出路来,本是嘈杂的场面,一时间沉寂下来。
  沈邵最终在永嘉面前站定,他低着头,瞧立在身前的人,张口又闭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永嘉手执着灯,周遭一派通亮,将沈邵的五官照的分外清晰,她将他狼狈至极的模样尽收眼底,她移开目光,瞧着夕佳楼外一众的下人开口。
  “无事了,闲人都退下,陛下衣裳湿了,来人伺候陛下去更衣,拿我的贴子,去何大人府上将何院首请来。”
  永嘉三两几句交代好,她不看沈邵,转身执灯朝夕佳楼内去。
  何院首被吵醒,连夜乘车赶往长公主府。
  夕佳楼内,沈邵已经更换了新的寝衣,有女侍站在一旁手执着绢布替他擦拭头发。
  何院首背着药箱,急急从外跑来,跪地见了礼。
  “不必多礼,”永嘉立在一旁,率先开口:“陛下夜里沾了冷池水,院首看看,莫要感染了风寒。”
  何院首闻言应着,从地上起身,走向床榻旁,有宫人拿了软垫放在地上,何院首谢了恩,跪坐在软垫上,抬手替沈邵搭脉。
  “臣会开一副驱散的方子,帮陛下驱逐体内寒气,陛下身强体健,应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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