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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雀 (雪落蒹葭)


  永嘉为自己此刻对沈邵的依赖和心头久久不散的快感而感到羞耻。
  她第一次毫无克制的放声哭,她一口咬住他的肩,咬出血迹来,散在舌尖,一抹腥甜。
  入夜,苍穹升银月。
  永嘉像是与江水融为一体,她无力的躺在花床上,掉落的花瓣粘黏在肌肤处处,永嘉没力气去管,沈邵从船舱外走进来,他打了一盆江水回来,浸湿丝帕,替永嘉擦拭肌肤上的细汗,丝帕抚过她透红的小脸,连带着蹭掉花瓣。
  永嘉懒懒的半睁开眼,她目光疏散的望着沈邵,引得他又俯身亲来,他亲了亲她温热的额头,用帕子继续替她擦拭。
  沈邵撑船从江心回岸边时,天际的银月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云团遮了半片,他用披风将永嘉包裹严实,他横抱着她下了船。
  王然等人一直候在岸边,见沈邵抱着永嘉回来,心中明了,连忙垂下头,默默跟在身后。
  沈邵抱着永嘉走过石桥,登上马车,回府。
  芸香伺候永嘉沐浴梳洗,永嘉疲乏的异常,换了件干净的中衣走出浴室,坐在床榻畔擦头发,永嘉已等不及将头发擦干,她丢了绢布,倒在床榻上,正欲睡去,房舍的门忽然被用力敲响。
  永嘉初以为是沈邵从书房回来,细思一瞬又想起沈邵何须敲门,她勉强睁开眼,用被子裹紧自己,落下床幔,让芸香去开门。
  从长安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赶来的信使,跪在地上,悲声禀告。
  “殿下节哀,太妃娘娘薨了……”


第53章 报复
  归京的路上, 从南至北,早春的光景愈见萧条。
  芸香陪着永嘉归京,由沈邵指派的一队军马护送。
  长夜流过, 黎明的光从车窗鼓动的帷幔透入,映照着车内孤寂的身影。
  永嘉孤身依靠在车厢上,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 在昏迷的梦里, 皆是母妃的身影,有她年少时, 坐在母妃膝头, 母妃抱着她, 给她讲故事。有父皇刚刚驾崩时,沈邵逼着母妃殉葬,母妃素衣单钗坐在宫苑的梨树下,平静的望花开花落。最多的,是此番随沈邵离京前, 在行宫与母妃见的最后一面。
  母妃执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唤她昭昭, 母妃说这是父亲取给她的乳名, 那时候她还在母妃肚子里。
  母妃说对不起她,说连累了她, 还说要她好好活着。
  “昭昭,若有可能,离开那座笼子,我们…本都不该属于那里。”
  永嘉从梦中惊醒,她怔怔看着身处的车厢, 阳光从外照进来,刺痛红肿的目,她抬手撩开窗幔,问外头是侍卫:“还有多久能到京?”
  “最快明晚便到,”侍卫拱手回答:“陛下命微臣护殿下周全,您日夜兼程行路,微臣只怕您身子经受不住,臣想殿下今夜可要在驿站歇一歇?”
  “无妨,”永嘉摇头:“本宫无妨,尽快归京。”
  ***
  行宫的匾额上挂满白缎,寿白的灯笼发着森森的光,照亮深夜的路。
  永嘉奔入宫门,灵堂就设在母妃原本的屋舍,永嘉冲进去,房舍中央停着冰冷的灵柩,侍奉在灵柩前的只有陈尚宫和姜尚宫,白衣披麻,奉香烧纸,两人见赶回来的永嘉,红肿的眼再次落下泪来。
  永嘉冲进房舍,望见屋内的灵柩,脚下一缓,她僵身立在入门处,泪霎时落下来。
  永嘉在门前僵站了许久,才轻轻推开围上来的姜尚宫和陈尚宫,一步一步朝灵柩处走去,她跪在灵前,磕头奉香。
  “母妃病逝…可有人来吊唁过吗?”
  姜尚宫和陈尚宫皆是沉默。最后姜尚宫先走上前扶永嘉起身:“殿下要当心身子。”
  永嘉看着姜尚宫和陈尚宫的反应,心中明了,她压下眼底的泪:“礼部也不曾来人吗?”
  姜尚宫摇头:“天子不在京,没有天子的命令,无人敢来。”
  “本宫若赶不回来,他们便要一直这般对母妃吗?死后入土都不许吗?”永嘉大步向外走:“本宫要见丞相,要见礼部尚书。”
  陈尚宫突然跪地拦住永嘉的去路:“殿下,太妃娘娘留了话给您。”
  “什么话?”永嘉急急询问,她弯身欲将陈尚宫扶起。
  陈尚宫一时却未起身,她贴身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双手奉给永嘉:“这是太妃娘娘的遗书,留给您和惠王殿下的。”
  永嘉盯着陈尚宫递来的信,颤抖着双手接过,她展开信,母妃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下。
  “这是您离京那日太妃娘娘写的,原以为还能再见殿下一面,不想……”陈尚宫嗓音哽咽:“是奴婢没能照顾好太妃娘娘。”
  永嘉看着母妃留下的遗书,执信的手愈发颤抖,姜尚宫陪在永嘉身旁,看着淑太妃留下的信,亦是神色大变。
  淑太妃信中的两个遗愿,一是望惠王尽早归京,在她灵前奉上一炷香,二是想与先帝合葬,若得此愿,九泉之下再无牵挂。
  姜尚宫看过信,她看着地上的陈尚宫,磕磕绊绊的开口:“这…这真是太妃娘娘…留给殿下的?”
  “是,”陈尚宫垂头开口:“是我亲眼看着太妃娘娘写的。”
  姜尚宫还是不肯信的开口:“那…那时候,太妃娘娘可是糊涂了?”
  陈尚宫一时不说话,最后她闭紧眼睛:“你这阵子与我一起伺候太妃娘娘,娘娘有没有糊涂,你不清楚吗?”
  姜尚宫并非真的觉得淑太妃糊涂了,她只是不敢相信,这是太妃娘娘留下来的,太妃娘娘应该明白,她的这些遗愿,落在如今,皆是奢望。
  不但难以成真,还要给殿下留下无穷的祸患。
  永嘉收好母妃留下的信,让姜尚宫先将陈尚宫扶起来,陈尚宫说身子乏了,想回房休息,永嘉让姜尚宫送她,被陈尚宫拒绝了,陈尚宫对着永嘉深深行了一礼,临行前,她又补了一句。
  “殿下,其实无论太妃娘娘的遗愿如何,奴婢一直跟在太妃娘娘身边,奴婢知道,太妃娘娘最大的愿望,便是殿下安康无忧。”
  陈尚宫走后,姜尚宫陪在永嘉身边,她拿过淑太妃遗书,仔仔细细看了数遍,的确是太妃的字迹,姜尚宫的心更沉了。
  “殿下…这该如何?”姜尚宫沉吟开口:“您回来前,陛下可有说过太妃娘娘的丧仪?”
  永嘉回想起在淮州那晚,京城赶来报信的人先去见了沈邵,随后又来见她,她得了消息便匆匆要赶回京城,是王然替她备的车,庞崇带了一队人马来,整个晚上,她都没有见沈邵露面,那时的他与在淮州江上,极致的判若两人。
  “按照礼制,母妃应该葬入妃陵,但父皇曾留下封后的诏书,母妃死后想与父皇合葬,也是有资格的,”永嘉望着灵柩前燃烧的白烛缓缓开口:“母妃本无错,她的遗愿本也是她该享的,难道死后让儿女在灵前上一炷香也算奢望吗?”
  “…那殿下是想与陛下开口吗?奴婢只怕…”姜尚宫也是心疼淑太妃,她与陈尚宫一样,自幼就跟着太妃,一生风风雨雨的走过,太妃是命苦的,最疼爱的一双儿女,临终前却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她何尝不想太妃能够如愿,只是沈邵如何会同意,到头来受罪的,又是殿下。
  “他不会同意的,”永嘉知道姜尚宫在担心什么,她也没奢望过,通过沈邵的仁慈来成全母妃的遗愿,沈邵一直认定是母妃害死了文思皇后,恨不能除之后快,如何会同意让杀母仇人与自己的母亲同穴而葬。
  “我明日先去见礼部尚书,让母妃先入妃陵,日后待我们查出真凶,还母妃清白,母妃便可堂堂正正的与父皇同葬,”永嘉捏着遗书出神,她嗓音低低的轻叹:“我从前总是觉得,是父皇爱母妃更多一些,母妃总是很平淡,后来母妃又与我讲起我的生父,我更觉得,母妃心里记挂的还是我的生父。”
  “没想到…母妃心底最舍不下的还是父皇,感情果然是,若不亲历,个中滋味,旁人是无从得知的。”
  姜尚宫抱住永嘉,安慰她:“奴婢陪着殿下,定还太妃娘娘一个清白。”
  永嘉次日先去见了礼部尚书,商议淑太妃的身后事,灵柩在行宫已经停了许久,需要尽快入葬妃陵。
  礼部尚书在府上接驾,他得知永嘉来意,先请永嘉入府喝茶。
  “殿下恕罪,太妃娘娘的身后事,臣不敢擅自做主,一切需听陛下旨意。”礼部尚书听永嘉几番催促后,放下茶盏,跪地说道。
  “陛下如今不在京中,太妃病逝已久,等不得陛下再回来。”永嘉望着礼部尚书,放下身段,站起身对他一礼,算是恳求:“陛下回来若有不满之处,所有罪责,本宫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尚书,何况是依照祖制行事,不会出错的。”
  礼部尚书见永嘉对他行礼,更跪在地上不肯起,连连磕头:“求殿下不要为难微臣,实不相瞒,是陛下告诉微臣,太妃娘娘的身后事,需等圣驾归京后再行定夺。”
  “陛下?”永嘉迟疑开口:“是陛下说…不许本宫母妃下葬的?”
  “陛下是说,太妃娘娘的身后事需再定夺,所以臣实在不敢专行,殿下若是真的心急,不如去求陛下…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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