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也是……”千清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没办法,人到了这个年纪了,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的,再加上最近成天面对着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事,就更容易杞人忧天了,你说是吧。”
“……”
奴才们:“……”
沉默中,奴才们不约而同地感到迷惑了,守寡是这么用的吗?
连白泽鹿都难得地词穷了一下。
半晌,她才道:“每天都有喝药,夫君别担心。”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至今为止,还未曾有因为体寒之症病逝的。”
“虽然到现在没有这个先例,但也不能懈怠,”千清语重心长地说,“万一就让我们碰上了呢,小泽鹿,体寒也得重视,不然以后,要是你真病那什么了,你让我怎么办?我一个孤家寡人的,活着也没意思……”
千清演着演着,居然真情实感起来了,似乎是联想到什么,他突然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沧桑起来。
白泽鹿眉心蹙紧,方才还算温和的脸色不知因为什么变得有些难看,“夫君,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千清一愣:“嗯?什么话?你和我说,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她沉默了一下,说:“不要说‘活着也没意思’这样的话,夫君,我什么都依你,但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玩笑也不行。”
“你想知道什么,或者想让我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不会骗你。”
这话说完以后,屋内有短暂的安静。
这算是小王后次数不多的主动向他表露出来明显的抗拒意味。
她几乎一直是逆来顺受的态度,极少会表现出这种情绪来。
千清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松,而后,心里冒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有点酸涩,也有点甜。
“那我再也不提了,”千清揉着她的手心,说,“就当夫君嘴欠了,小泽鹿别生气。”
作为一个没有什么脸皮的人,千清从理直气壮到低声下气哄小泽鹿,只花了一眨眼的工夫,甚至毫无丢脸或羞耻的意思,也一点不顾及还有别人在场。
白泽鹿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只是眉心还微微蹙着,“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哪有什么事,”千清换了个姿势,将她冻僵的手裹紧,“夫君这不是最近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怎么关心小泽鹿,心里愧疚么。”
“要不,”他垂下眸,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才接着说,“作为补偿,夫君亲自喂你喝药怎么样?”
白泽鹿没有立即回答,眸子微微一抬,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几乎能够看见里面的忐忑和紧张。
“好。”
白泽鹿眉眼一弯,轻声回答。
而后,她同样看见了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她不想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所以,就算是他想喂她喝毒药……也没有关系。
片刻后,云起端着药碗过来了。
千清轻车熟路地从她手里接过碗,小心吹了吹,又试了一下药温,这才缓慢而又仔细地喂她。
“一点也不苦,小泽鹿,”他语气很低,像是哄孩童一般,“乖,喝完给你吃蜜饯。”
白泽鹿眉眼似有笑意,顺从地喝下每一勺药。
直到碗里的药见底了,千清才搁下药碗,心里的石头落下,但疑惑却也更加清晰起来。
“小泽鹿每天都喝了吗?”他问。
虽然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一次,但白泽鹿还是笑着回道:“嗯。”
千清眉心有一瞬地收紧,但很快便松开了。
他从托盘里取出蜜饯,喂给她,“那就行……千万别忘了。”
喂完,他直起身来,“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要困了就先休息,暖炉啊炭这些,都准备着,别着凉了。”
大约因为嘴里还含着蜜饯,白泽鹿便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笑了一下。
千清匆匆离开,直奔随行御医住的地方,然而走了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又往回赶。
他差点忘了,御医是住在兵营那边的,主要是为了看那些带伤的将士们,所以和千清所待的大兵营是有点距离的,而离这处宅院,那就更远了。
而且天色都这么晚了,说不准御医已经睡下了。
所以还是骑马去比较好,来回都快,御医要是睡着了也没事,一把抓起来,扛马背上就可以带回来了,多方便。
千清都要被自己的聪明所折服了。
他也懒得喊侍卫去把马牵过来了,自己就疾步过去,走得飞快,路过小王后的院子时,步伐却一下就慢了下来,身体半侧着,视线毫不掩饰地往里面瞄着。
所有奴才都在外面候着,对于陛下的这种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纷纷东张西望起来,反正就是不看陛下——眼不见为净。
但千清的注意力全在屋子里,并没有注意到奴才们都被屏退至外面来这件事。
他透过那半开窗缝,望了进去。
那窗还是他先前回来时开的,千清顿觉自己实在是极有先见之明的,这窗真是开得刚刚好。
他走到某一处时,听了下来,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见里面的小王后。
而后,他看见,里面的人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正往掌心里倾倒了一下。
瓷瓶挪开后,掌心里赫然出现了一颗暗色的圆状物,大约是丹药一类的东西。
紧接着,千清看到,小泽鹿将它吞了下去。
第53章 不用担心
天色暗得几乎连细碎的星光都瞧不见, 王后不喜光亮,即便是夜里,屋内也只有零星几盏灯, 昏黄的光从里面映出来。
千清站在黑暗里, 这一扇窗缝像是隔开了两个人,无形之中似是竖起了看不见的高墙。
垂在身侧的手臂无声地绷紧了, 他唇角抿直, 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夜里呼啸的风在这一刻,冷得刺骨,刮在脸颊上像是带走了一层皮似地隐隐发痛。
千清不知骑着马奔腾了多久,等到回过神来时, 已经来到了一处毫无人烟的荒地。
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侍卫也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他拉紧缰绳, 马慢慢停了下来。
太晚了。
千青心想。
这么晚了,所以还是不去麻烦御医了。
他微微抬眸。
此处地段偏高, 视线再往前, 几乎能够一览天城的万家灯火。
只是这时太晚,还留着灯的人家并不多。
千清的视线停留在了某一处,也不知看了多久, 才缓慢地闭了闭眼。
半晌, 他伸出手,几乎是有些用力地揉了一把脸, 像是想把那些胡思乱想从脑子里摆脱出去。
该回去了,再不回去……
千清睁开眼,拉起了缰绳。
这天这么冷,小王后本来就体寒,现在还变得严重了, 只怕是更受不住这样的寒意。
千清一路赶回去,周身还带着夜风,凉得紧。
他站在院子外待了一会儿,还找奴才要了个暖炉来热了片刻,才走进屋子里去。
屋内到比外面暖和许多。
千清稍微放下心来,见灯又少了几盏,还以为小王后已经睡着了,便放轻了动作,褪下外衣上榻。
“夫君?”
白泽鹿轻声问,似乎是因为这动静而醒来,嗓音还带着些许哑意。
“吵醒你了?”千清压低了声音,躺下来,把人圈进怀里来。
“没有。”
她声音有些迷糊,似乎是睡意去而复返,又困倦起来。
“睡吧。”
千清说。
他裹着她的手,才发觉在榻上都已经睡了一遭,竟还是这般冰凉。
先前休养了那么久,精挑细选的吃食,每日喝的那些药,膳后在御花园的走动,好不容易才有了渐好的趋势,如今全都成了徒劳。
千清垂下眼,望着怀里的人。
良久,他慢慢收紧手臂,将人更紧地抱在怀中。
仿佛是,只有这个动作,才能将她留在身边。
才能更加接近她。
明日还要和沈斐越商议南水的行军一事,明明身体已经因为连日来的劳累感到疲乏。
但在此刻,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警告他。
若是睡了,或许会错过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他闭着眼,下巴抵在怀里人的发顶,这个姿势比起单纯的拥抱,更像是一种保护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了眼。
“小泽鹿?”
他低声喊道。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
千清半撑起身体,在她身上摸索着,声音提高了些,“泽鹿?”
白泽鹿依旧没有应他。
现在几乎是后半夜了,距离天亮也要不了多久了。
然而她的身体却凉得吓人,即便是他这么长时间用人体的温度作为热源,也没什么起效。
千清眉头拧紧,再次唤她。
喊了几次也不见反应,千清正要伸手去勾放在边上的外衣时,听到怀里人迷蒙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