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语间仍是冷淡的嘲讽,只是这次不是对段煜,是对抱有幻想的她自己。
可凭什么呢?
她给了他嫡子身份,顶好的文武师父,远超从前的吃穿用度生活条件。
她给他的东西,难道不比清妃那个柔弱平凡,只会自怨自艾的女人多吗?
为什么他就不能听话一些
太后思绪间一阵恍惚,她想不通,哪怕是她这个在宫里活着大半辈子,斗下无数女子的人都不懂她为何没能将段煜教成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他该用他的一切,按着她的想法尽其所能地回报她!
“姑母……”贤嫔已经入宫一年多将近两年,她用过无数手段想将表哥留在身边,但哪次也不尽如人意,她越来越拿不准表哥的态度,“姑母,您还要我继续做这一切吗?”
她眼中升起迷茫之色,她为何要一直追着一个皇帝求着被宠幸,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坚持,这一切真的……有对她有利的意义吗?
“当然!”太后狠狠地呵斥,她看到贤嫔略显无助,几乎想放弃的神色,厉声斥责贤嫔。她不允许贤嫔有一丝丝的思想动摇,贤嫔生来就是被选定配给太子和天子的,哪怕身上有诸多不足,可还有她这个姑母能护着。
贤嫔眨巴着眼睛眼泪滑落下来,“可是……可是姑母,您早就承诺过我,让我做您的儿媳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您的儿子换了,答应我的事却哪个也没做到。”
她肯答应太后,极大的原因就是被这条件吸引,可这么些年这就像是一张没有签字画押的无效字据。然而姑母她自己如今已经根本无法兑现这个承诺,她只是在逼迫自己去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咳……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你一定要沉住气不能心急!”太后被贤嫔出乎预料的话惊道,“你不该想这些的,不是说过什么都听哀家的就好,你自己不需要去琢磨。”
太后佯怒着,指着贤嫔的脑袋戳戳,“以后不准自己瞎琢磨这些事,你这蠢笨的脑子能想出什么花来”
贤嫔被戳毫无反应,宛如一截木头杵在地上,“好,侄女不会再多想,姑母您想想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吧。”
太后嗯一声,这次下药都没能成,看来皇帝就是对贤嫔没感觉,宁可自己难受,跑出去丢人也想要摆脱,那只能……让贤嫔变成他喜欢的人的模样。
办法总是比困难多,太后自信地说道:“哀家听说民间有会制人|皮|面|具的高手,你下次换上跟皇后一样的面容,哀家不信皇帝还能抵抗得住!”她看看贤嫔的身形,与脑中谢如伊的模样对比,“届时你注意调整体形身高,尽量与皇后相似。”
“至于皇后肚里的孩子……”太后掐指算算,“等那孩子出生了才好处理,那么小的孩子随便发生点什么意外都能夭折,反倒是在母亲肚子里才是最不好动手的时机,你别琢磨着想在哪给皇后使绊子,平白给人递把柄。”
“那姑母差人去准备吧,侄女等您的安排。”贤嫔颔首行礼,反应是少见的平淡。
兴奋吗?比不得从前姑母费尽心力给她出主意的时候开心,但也不至于毫无波澜,她又有了新的努力方向,而不是松了口气之后觉这一生望到头一般平庸。
贤嫔突然羡慕起来旁人的人生阶段目标多是为自己设立,诸如嫁个好郎君生几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和和睦睦地度过一生。可她自己的人生目标依托于姑母和家族的意志,而她为次,她自己能不能过得好并不重要,只要目的达成即可。
是以姑母在她每一次没能成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都不是安慰她,而是怨她不争气,接着尽快想补救措施。
没想到这次太后竟然抬手轻柔地撩动她额前的碎发,“好孩子,哀家怎么会不懂你。”
她起初也不是没有动摇过目标与信念,可是一旦动摇放弃,那她以前的投入算什么呢?她几次死里逃生,护得住自己的孩子也能压制住先皇的后宫。除了妃嫔间明争暗斗,谋害子嗣,反正只要不是她的,她都不多管。
她自问尽职尽责地打理后宫一切,不去嫉妒某个被偏宠的女人,可偏偏先皇是个混的,宠妾灭妻抬举了好几个不长眼的女人来跟她对着干,她在同这些女人的斗争中付出太多心血。而后期先皇的糊涂更是让她直接与自己了无情意的丈夫对着交手,她那时的处境有多难,就付出了比那还多几倍的心血去稳固自己的地位,去照拂自己的娘家。
她同自己的娘家绝不割舍,相互扶持着才走到今日。于她而言,那不仅仅是曾让她背靠,支撑她的家族。在一代代新人换过之后,张家都是年轻稚嫩的小辈孩子,她更觉得此时娘家像是她的一个孩子,需要她来支撑才能壮大。
可她又能再活几年呢?
她终究有一日要去阴曹地府,对娘家前途的担忧迫使她步步为营地去谋划一切,让娘家在她百年之后也能长盛不衰才行,届时在下面见了先皇也能嘲笑他,他想做的一切他儿子也做不成,所有的一切都要看她娘家人的脸色行事才行。
这几乎成了太后活着的执念,她如何能容忍贤嫔的怀疑,努力说服她也是在说服自己,“你只是现在太年轻了,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你只管听哀家的,别多想也别问,哀家还会害你不成?”
贤嫔动摇的心似乎被太后有力而简短的几句话安抚下来,只是也没有最初认准一股死劲儿的坚定了,她低声道:“侄女都听您的。”
“你回去等哀家的消息吧。”太后咧着嘴笑着拍拍贤嫔的肩膀。
贤嫔告退,在走回帘月宫的路上,她思考到底表哥和姑母哪个是对的?她以前从不自己想这些事情,都是姑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可现在她收到两种不同的选择,该何去何从迫使她开始自己的思考,这一开了头,就不是那么容易停下来了。
等贤嫔离开一会儿之后,蔡公公进来侍奉茶水,忽见太后胸口起伏剧烈极为难受的模样,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冲上前给太后顺气,“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去传太医!”蔡公公向外面宫女喊道,却被太后拽着袖子拉扯,他回头,“娘娘?”
太后摆摆手拒绝,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蔡公公懂了,连忙给太后打开,倒出一粒丹药给太后送服下去。
吃下去这丹药,太后一时还没缓过劲儿来但心中已然安稳下来。又过了一阵她慢慢理顺气息之后,嫌弃地骂着,“宫中那帮太医哪里比得上大师,哀家既然已经在服用大师的丹药,便不会再用旁人开的药,以免大师知道后不喜。”
“是娘娘,奴才考虑不周。”蔡公公点头哈腰地赔罪,“那奴才去请大师来给您看看可好。”
“嗯。”太后答应,将丹药瓶子收回怀中。
蔡公公去请源溯大师,太后耐心等候。待见到大师脸上便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十岁,笑容满面地迎接大师。
源溯大师赶忙迎上去行礼,起身后关切地急着说道:“贫僧正在炼制丹药,蔡公公突然来请贫僧走不开,但一听是太后您不适,贫僧再无犹豫直接赶来,您可比贫僧那几炉子丹药重要的多!”
这话太后听得悦耳,宫中人敬她是因身份,唯有源溯大师是真情实意地看中她,“耽误大师正是,是哀家之过。”
“不敢不敢!”源溯大师谦逊道:“娘娘言重了。”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太后苍老但愉悦与源溯大师和蔼慈祥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正好传进外面段煜的耳中。
段煜大老远就看到蔡公公在宁寿宫殿外守着,似是在把门,这一走进又听到这样的声音,难免不会多想。太后与那僧人在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清清嗓子,蔡公公闻声转过脸来见到他瞪大眼睛,即刻跪下行礼。跟在段煜身后的小豆子高唱一声,整座宁寿宫都知道皇上来了,殿内的太后也听见了。
本想再与源溯大师探讨养生成仙之道,但段煜一来就不方便,且段煜前来必定是为了贤嫔之事。她颇为不好意思地对源溯大师歉意道:“哀家这的家事一团糟,让大师见笑了。”
源溯大师眯起眼睛笑道:“娘娘您都是为了儿孙好,他们就算现在不懂,以后也会理解您的。”
“他们懂什么,也就大师您看得明白能知哀家所想。”太后的心总算得到一点抚慰,说起话来都不显得刻薄,反而有种与源溯大师如出一辙的慈祥和淡然。
段煜进来后,正见着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神色越发不悦。
源溯上前行礼,被让平身之后淡淡道:“贫僧告退。”
将这一片空间都留给这对母子。
“皇上能想起来看哀家可真是难得,”太后笑道:“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段煜懒得与太后兜圈子打太极,直接挑明不给太后留一丝装傻充愣的余地,冷声警告,“母后,儿臣对您与贤嫔都是一样的态度,只要你们安分在宫里过日子,那就不会有人动你们,您的母族曾是重臣,别动歪心思至少不会惹祸。”
他话锋急转直下,厉声道:“可若是贪得无厌,朕也不是什么都任你们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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