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早明华宫平静得很,不像是皇后薨逝,贤妃缀着白色绒毛的衣袖中隐着的素手上掐出一片红印,她不由得气愤昨晚的刺客实在太过无用,连一个女子都杀不了。
但谢如伊多少是伤了,最好能毁容或者在身上留下疤痕惹皇帝厌恶,那她也勉强可以接受吧。
贤妃淡笑着解释,“本宫今早听说了明华宫的事,心中惴惴不安,时刻心系皇后娘娘,不得安稳,这才一大早过来请安。烦请刘统领行个方便,放本宫进去看看皇后姐姐。”
未曾想,刘风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了她,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贤妃清雅的面容上生出愠色,她好歹也是妃位的宫嫔,宫中无贵妃,她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在宫里位份仅次于皇后,地位上却毫不输谢如伊,哪个下人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话说的委婉动听,偏到了刘风这给她个没脸。
但刘风是皇帝器重之人,贤妃放低姿态,继续请求,“本宫只是太过担心皇后姐姐,就算皇上将姐姐禁足,总该有人进去关心一番,不然姐姐受了伤又被皇上罚了,难免心中郁结。”
刘风听出贤妃误会了,赶忙纠正,“并非皇后娘娘被禁足,而是皇上命我等保护皇后。”
贤妃淡然的表情终于被打破,惊异地看看寂静无声的明华宫,再看看这里外死守的侍卫们,心中嫉妒,脸上羞恼无光。
原来不是关着谢如伊,而是防着外人伤了她。谢如伊这个自幼习武,身体精瘦有力,体格强韧之人何时需要这么多人保护,皇上未免小题大做。贤妃心中嗤笑谢如伊竟也被变“娇弱”了,却按捺不住陡然生出的嫉妒和羡慕。
她明明灭灭的目光落在刘风身上,让这个不善于同女子打交道的钢铁统领非常不适。
刘风诚恳提议,“不如贤妃娘娘去问问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同意,臣即刻放行。”
贤妃再不维持温柔舒雅的姿态,冷冷瞥过地上的男子,不屑转身离去。
她怎么可能去求皇上呢,皇上如此守护谢如伊,此刻定然不愿她被任何人打扰,尤其是她。好在,她的路未被堵死,还可以去见太后。
踩着吱呀作响的白雪,贤妃迎着冷白的日光步步离去。
御书房
段煜命人查了一夜刺客来源,从刺客身上未能发现任何痕迹,就连他入宫的路径也一无所知,仿佛从天而降明华宫一般。
他十五会留宿明华宫不是秘密,刺客显然一开始就打算从明华宫入手刺杀他。
段煜心中一阵后怕,暗自庆幸昨日摆脱了贤妃的纠缠还是去了谢如伊身边,不然她岂不是要一个人对抗那个强力的杀手。
想到这里,段煜手上使力,指节突出泛白捏紧了手中的狼毫御笔,心中怒火更盛。
既然从刺客身上找不出任何线索,便从有嫌疑的人身上入手。
段煜在黑金色檀木椅上落座,翻阅起堆积在案的奏折。他一路从众多皇子中杀上龙椅,这条路如身披荆棘般走得艰难,也得罪不少人。
登基一年来,他勤于政务,抚恤百姓,无暇分身,却被人插了空子。如今这些人野心未泯,群狼环伺,他本意慢慢地逐个铲除,但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伤了谢如伊。
……
谢如伊再醒来已是傍晚,她抬头看着顶上吊起的红色金丝床帐,还在适应自己成为皇后的事实。
缓过神,她起身软着腿走到窗边,推开一扇油纸雕花木窗,看向远处的景色,天边暗红的金光最后给高高的宫墙染上浓烈的颜色,下一刻便要褪去。
屋外寒风凛冽,不像她屋内点了炭火,暖意融融。鼻尖能闻到白雪的清冷水汽,被冰冷刺骨的寒意刀刺般刮过脸颊,她忍不住偏过头回避。
这便是皇宫吗?好像比记忆中多了点不一样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
她只着寝衣,在窗口吹了会儿冷风便觉清冷入体,推着关上窗户,隔绝外面的世界。
屋内的银丝木碳快烧完了,春锦正好来添新的,见谢如伊套着宽大的中衣轻飘飘地在地上走,忍不住担心,“娘娘,您起来了怎么不叫奴婢为您更衣呢?您刚刚受伤正要好好休养才是,若是冻病了,皇上该多担心呐?”
谢如伊微愣,看向面前虽然“责怪”但发自内心关心她春锦,小宫女看着不大,也就十四五的年纪,却很体贴她。
可谢如伊并不熟悉春锦,这不是她在闺阁中身旁侍奉的婢女,应当是入了宫内务府分的?
那她从前的婢女去哪了?
谢如伊组织语言,委婉询问,怕春锦多想。
然而春锦一边服侍着谢如伊换上保暖的常服,一边不甚在意的回答:“娘娘一入宫就是奴婢在身旁伺候了,您以前的婢女都未带进宫。”
谢如伊不解,她从前的婢女与她自小一同长大,对她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若非不得已,她不会想换的,“是宫中妃嫔不可自带婢女入宫吗?”
春锦想了想,确认后才道:“不是的,帘月宫的贤妃便从娘家带了好几个婢女来,都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呢。宫中也无这样明确说不能的规矩,是娘娘您入宫时自己不想带的。”
谢如伊缓缓点头,揭过此事,只将疑问埋在心底。
换好后,谢如伊被春锦带到铜镜前,让她看看满不满意。谢如伊摸着身上嫩黄色的凤纹收腰小袄,又抬腿抖抖身下明粉色的金线斜织锦缎裙,领口袖口裙边都有柔软温暖的白色兽毛包裹,挡住外来的冷气,让她更加暖和。
穿着很舒服,还显得她整个人嫩生生的如娇俏少女,根据太医说的,她现在应当是十七岁了,可记忆停留在十四岁,她也觉得这一身衬得她含苞待放,枝头垂露般充满生机与活力,真如未嫁的女儿般青涩。
她很满意,亲切地夸奖春锦一番。
春锦提醒,“娘娘,该传膳了。”
谢如伊想起她就是刚吃过就睡下,此时睡醒了又要吃,这不是活得像日日混吃等死的豕一般,一时间表情丰富,纠结,又享受,还愧疚。
不过她现在是个病人,稍微放纵一些也可,宫中没有严厉的父兄督促她勤勉,春锦肯定不敢,那段煜会吗?
正想着,屋外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谢如伊呆愣,春锦也很意外,两人看着彼此,不知所措。
谢如伊急慌慌来到殿门前,思考作为皇后该如何接驾,她完全不记得了,先跪下再说。
然膝盖还未完全着地,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拖住小臂抬了起来,抬头就看到了段煜含笑的眼眸,“朕上午说过,伊伊在朕面前不必守规矩,这就忘了。”
段煜抬手戳戳谢如伊的酒窝儿,“该罚!”
谢如伊心中一慌,无措地看向跪在地上行礼还未起身的春锦。
第6章 试探
谢如伊小手下意识攥紧段煜胸前的衣衫,不知如何应对此时的场景,她犯了错,他真的要罚她吗?
父兄都疼她,但是她每次犯了错都照罚不误,从不留情。所以就算夫君很喜欢很疼爱她,也不会轻饶她的吧。
可惜她什么都忘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两人以往的相处模式。
谢如伊低着头,缓缓松开一只手摊开,掌心向上送到段煜面前,紧紧闭上眼睛。
等了却不觉有力道落下来,她好奇地抬头忽闪着莹润的眼眸看向段煜,就见到了他好整以暇的样子,顿时意识到她被耍了。
看来段煜是真的很在意她,心里有了底之后谢如伊不自觉想要再试探一些,摊开的手掌翻过去变成巴掌拍在段煜胸膛,“吓唬我,你怎么这样!”
维持住脸上微怒的表情,谢如伊仰着脸紧盯着段煜的容颜,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又没有生气,谢如伊多少有些明白段煜对她的纵容了,稍微放开姿态,多了些从容,轻轻贴在他带着室外寒冷之气的胸口,她软软地征求着,“下次不能这么吓我!”
这次的自称也对了!谢如伊暗自喜悦她又多适应了段煜妻子的身份。
段煜拦住谢如伊不盈一握的后腰,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顺着她的话道:“嗯,是朕不好。”
谢如伊得了他的让步,也不再多试探,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熟悉眼前很是吸引她目光的男子,她的脸蹭在段煜领口凸起的飞龙刺绣上,试图从衣衫下获得更多温暖。
然而段煜在她正沉浸于小小的满足中时补充了后半句——
“朕以后得多给伊伊练练胆子。”
谢如伊瞬间在段煜怀里笑不出来了,这两句话他是故意断开说的,真是恶劣。她从前真的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不再调侃怀中娇美的人儿,段煜拥着谢如伊走向矮凳坐下,招呼小豆子让人传膳。
他的手一直未松开谢如伊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揉弄着葱白的指尖,柔软的指节,心中也软的不行,“伊伊,朕以后都会来陪你用膳。”
段煜知道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明华宫这边可能不会等他,特意勤勉地早些批完奏折早些过来,幸好刚刚赶上。
谢如伊点点头,不觉有什么问题,只期盼地等着宫女将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送上,她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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