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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平山客)


  秦舒本想抱抱她,只可惜手上没有力气,又怕自己吃药洗漱吵到她,不过叫乳母抱着看了会儿,摸了摸脸颊,吩咐乳母:“你抱了她下去睡吧!”
  等人走了,小梅端了汤药上来,用小碗盛着,足足喝了三种不同的,这才算完。她叫小梅扶着,想着试一试走路,却连站都站不起来,颇为无力。
  小梅端了药汤来给秦舒泡脚,秦舒看着一双腿,虽然外面的皮肤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肌肉必定萎缩了。
  双腿浸在药汤中,刺刺发疼,秦舒问小梅:“你可知道姑娘为什么不说话,是没有人教她吗?”
  小梅愣了愣,摇头:“奴婢不知道。”她是庄户上的姑娘,在大宅子里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少说话。等泡完了汤药,又拿了一副银针来:“奴婢跟着周大夫学了整整一年,给夫人活络活络腿上的筋脉。”
  秦舒本还迟疑,见她手上动作麻利,自己双腿已经扎下了四五根银针,过得一会儿便觉得热热发胀起来。
  睡前,小梅又端了特制烂糊糜糜状的肉粥上来,吃过了再服用另外一种白色药丸,给秦舒手脚都抹上淡淡栀子花的药膏。
  这一套做完,少说也大半个时辰,秦舒望着她道:“你每日都要这样服侍我吗?”
  小梅摇摇头:“只有大人不在的时候,是我服侍夫人。大人倘若能回府,都是大人亲手做的。”
  秦舒点点头,道:“辛苦你了,你去睡吧!”小丫头本是睡在脚踏之上的,只秦舒坚持,这才答应到旁边耳房里睡。
  这时节,虽然已经到了秋日,却是秋老虎正盛的时节,秦舒手上恢复了点力气,慢悠悠摇着团扇,鼻尖都是艾草幽幽的清香,到了后半夜暑气渐退,这才慢慢睡去。
  陆赜此时已经入阁,身兼吏部尚书,本来三月的京察大计,因为皇帝前一阵病重,便推辞到九月。吏部要会同都察院对四品及其以下的官吏进行考核,政党派系都要借此机会党同伐异,陆赜这位重臣,便也成了各方争取的对象。
  有些人不够格,陆赜并不耐烦见,又被陛下召入宫,正好躲个清净。
  这日他瞧折子瞧得晚了些,索性便歇在文渊阁,接到宫外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一大早。
  传信儿的是个小太监,一边跪在地上替陆赜穿靴子,一边笑呵呵报喜:“恭喜先生,恭喜先生,昨晚宫门落钥前,国公府传了信儿来,说国公夫人已经醒了。”因为陆赜在内书房教过这些人读书,人人都尊称一句‘先生’。
  陆赜听了当下愣住:“你说什么?”
  那小太监拿出一张细薄如玉的澄心堂纸:“这是先生宫外的家下人递进来的,说国公夫人已经醒了,这是国公夫人亲手写的。”
  那纸上不过一些原有的花纹,什么都没有,翻过来这才在背面瞧见几点极淡的胭脂画就的梅花。
  陆赜立刻站起来,取了袍子往宫门出去。江小侯早就等在宫门口,一路跟在官轿旁一五一十地禀告明白了,秦舒醒了这日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又请了哪个大夫,大夫又怎么说的,开了些什么药。
  陆赜到思退堂的时候,天色不过才刚刚露出鱼肚白来,还能听见花木中的虫鸣,整个院子只有一些早起洒扫的小丫头。
  昨夜起了大风,院子里有些落叶,陆赜踩在上面只觉得自己脚步轻飘飘的,冲着洒扫的丫头挥挥手,叫她们退下,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推开门进去。
  小梅睡得极浅,门一开便醒了,一睁开眼,见是陆赜,行了个礼,低声道:“夫人怕热,昨晚半夜才睡着。”
  陆赜点点头,往拔步床而去,透过雪青色的软纱,朦朦胧胧见女子侧卧酣睡,一只手松松握着缂丝牡丹团扇,垂在床沿上。
  他忽然有点不敢走过去,只怕这是假的,只怕她并没有真的醒过来。


第110章 陆赜厉声道:“大点声!”……
  陆赜走近两步, 站在青纱帐前,见横卧的女子一动不动,跟往日昏睡并无半点不同。
  他心下踌躇, 就见秦舒嘤咛一声, 轻轻抬起胳膊,挠了挠嘴角, 那里有个小红点,想来是蚊虫叮咬所至, 倒仿佛美人痣一般。
  陆赜坐到床前, 握住秦舒的手, 也并不见她醒来, 见她檀口绛唇仿佛涂了口脂一般红润诱人,他低头原本不过想着轻轻啄一口, 却食髓知味,轻拢慢敛起来。
  秦舒是叫憋气憋醒的,悠悠睁开眼睛, 便见陆赜低头虚虚压在她身上,刚想开口说话, 便被他撬进贝齿, 津液相交。
  秦舒推了推他的肩膀, 纵使比刚醒来的时候有了些力气, 又哪里推得动他?一只手滑到陆赜腰间, 拧着一层衣服皮, 这才叫他吃痛停住。
  陆赜抬起头来, 见秦舒定定地瞧着自己,仿佛吓着了一般,眉头微皱, 脸色微恙带着一丝怒气,便是生气也是鲜活的,一时万般话皆说不出口,呐呐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有?”
  秦舒哪里说得出来话,气喘吁吁,陆赜知她腰上无力,见她想坐起来,忙伸手去扶,未几,脸上便挨了一下:“陆赜,你疯了?”
  她手上没有力气,即便是生气,一巴掌打过去,陆赜脸上连个红印子都没有,倒是自己手心发疼。
  陆赜不怒反笑,拥了秦舒入怀,声音涩涩发冷,抵在秦舒耳边道:“你说得不错,你要是再不醒,我大抵就是快疯了。”
  秦舒叫他紧紧抱着,只觉得头皮发麻,瞧他神经兮兮的模样,往日便有些偏执,也不知如今如何了,并不敢刺激他。
  又听他小声道:“我有时候想,你要是真的醒不过来,那我该怎么办?只是我往日一想这个,便头疼欲裂,整宿睡不着。后来我便想,老天爷不叫我有这个念头,便是你一定能醒来的意思。”
  秦舒叫他箍得紧紧的,有些难受:“陆赜,我疼……”
  陆赜听见这句,果然从神神道道里面清醒过来,松开秦舒,问:“哪儿疼?我请大夫来?”
  他刚从宫里回来,身上是一身仙鹤绯袍,此刻已经皱皱巴巴了,乌纱帽叫随意地丢在床下,只面容却还如同往日,多了三分冷峻罢了。
  秦舒打量了一会儿,淡淡道:“叫你箍得发疼!”她摸了摸嘴角,已经叫磕破了,低声道:“不知道你大早上又发什么疯?”
  陆赜对着旁人自是不在乎,可对着秦舒现如今已经很能耐住性子装一装了,讪讪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张花笺:“这是你用胭脂涂的梅花?”
  秦舒这才想起来这一茬,昨日知道珩哥儿和偱姐儿的处境,着急叫陆赜回来,便叫小梅涂的梅花:“我有事问你,珩儿为什么叫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
  陆赜把掉落的那柄团扇拿了过来,慢慢摇起来给秦舒扇风,底气不足:“他对我心有怨怼,视如仇寇,事事同我作对,我如何教得了他?索性叫他上外头去也好,也免得耽误了读书识字。”
  秦舒更加疑惑了:“什么叫教不了,你不是已经教了他快一年了么?”
  陆赜不说话了,秦舒便更加生气:“当初是你非要我把他生出来,现如今又不肯好好待他?难道什么东西,什么人,遂你的意如你的愿之后,你便这样毫不珍惜么?”
  陆赜唯我独尊惯了,秦舒一病,更是万事只由着自己性子,见秦舒气红了眼眶,只得认错:“你心疼他,叫他回家来,我重新教他读书便是。你别生气,你的病气不得。”
  秦舒甩开他的手,往床下来,谁知并不记得自己现今走不得路,当下往脚踏上跌去,幸好叫陆赜扶住。
  陆赜抱了她上床,问她磕没磕到身上,见秦舒并不理他,对自己的心思倒也坦诚道:“你生产的时候,叫误诊为血崩,倘若不是李太医,几乎救不过来。便是勉强救过来,也常年昏睡。你知道的,我一向没有耐心。更何况礼记有云,君子抱孙不抱子,教子要严,宽者多不孝。倘若平日里姑息宽纵,叫他恣意妄为,便不是我们这样人家的规矩。”
  “我七岁的时候已经拜在名师门下,便是大雪天也要恭立奉读左右,时常冻得手脚都没有知觉。比之我幼时,他今日锦衣豪仆,又算得什么吃苦?”
  秦舒听了皱眉,却也明白,往日他教导珩哥儿也是一个严字,不过自己在旁转圜罢了。秦舒往日在南京国公府的时候,大老爷如何荒唐,也是一清二楚,想必陆赜幼时并不曾得过父亲的教导。
  外头小梅禀告:“大人、夫人,外头太医、大夫已经到了。”
  秦舒不解:“昨天不是叫大夫看过了吗?我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陆赜把帘子放下来:“还是多叫几个大夫瞧瞧,这才放心。”
  屋子里进来七八个大夫,有的是太医,想必刚从宫里下值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轮番给秦舒把脉,又问了许多,又把往日的脉案仔细研究了一通,闹哄哄议论了一个时辰,这才合起来开了张方子。
  为首的一位头发全白了,拱手道:“国公爷,脉象并无不妥,应是大好了。”
  陆赜听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请了大夫出去外间,细细地问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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