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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煞 番外完结 (她与灯)


  “官家,罪人……”
  “无妨。”
  徐牧咳了一声,“李大人,您也是三朝的老人了,您口中的话,本官是信的,好好说,官家身边的安定,如今可还系在你身上。棺椁里又婴孩的哭声,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李太医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慢慢地吞咽了几口唾液,才勉强将自己的喉咙稳住。
  不敢看魏钊和程灵,他只好转过身来对着徐牧。风过敬芳庭,庭院中凤蝶飞舞,悄无声息地停落于花上,满园幽花叩地无声,所有人都秉着呼吸,静静地看向他。
  “殷太妃死时,腹中的确怀有骨肉了……”
  一种哗然,连在座平时端着文人架子的文官,也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有人脑中已经补出了一场污秽可憎的大戏。在座很多人都知道,当年魏钊曾因为救殷茹的性命而判出大陈宫,沾染先帝的女人,这本就是魏钊一身的污点,只不过,当年没有实证,魏钊这一年来对殷茹的态度也百官挑不出问题,这件事情才慢慢在岁月里被淡忘了。如今突然听说,这个女人死时,腹中居然怀了子嗣,所有人几乎同时回想起了那一段过去。
  程灵惶恐地看向魏钊,魏钊仍然站着没有动,掐捏在一起的手指,关节处已然泛白。
  “李太医,为什么你当时查看时,不如实禀告。”
  李太医索性闭上眼睛,哽起声音道:“下官……下关是如实禀告了圣人娘娘的,只不过……圣人娘娘不肯让臣将此事说出去。”
  程灵喉咙里如同火烧一般的难受,胸口也如同堵着一口气,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的垂下头。如果她这一生所要的不过是干净的名声,和一个不可能的爱人的话,如今她觉得前者快要被扯个稀巴烂了,好在吧,后者没有被这件事牵扯进来,至始至终,她没有听到关于刘宪的任何一个字,她甚至觉得,这样也好,索性自己全部认了,不惯是魏钊也好,刘宪也好,该保全的人就全部保全了。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想开口说什么了。
  然而徐牧并没有放过她,他站起身,拱手向程灵行了个礼:“圣人娘娘,敢问,这是为何。”
  程灵冷冷地看向他,“这是内宫之事,徐大人,您有何资格过问。”
  “人命官天,况且陨的是先帝的太妃,事关忠孝,事关天怒人怨,圣人娘娘,你今日要说个明白。”
  程灵笑了笑,她侧过身,看着立在白庆年身旁的程太师。
  程太师也正看着她,父女二人目光相撞,程太师隐约从程灵眼中看到一缕狠决。
  “徐大人,□□后宫,不该杀吗?”
  程太师肩一颤,几乎有些站不稳,白庆年忙伸手去撑住他。
  程太师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虽然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级,却清明正直地活了二十年,言语不多,骨子里却爱恨分明,不惧不畏。虽知无用,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程灵!不要胡认啊……”
  然而程灵并没有应他的话。她从魏钊身后走出,走到魏钊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来,膝盖触地之时清脆地一响,魏钊低下头,她却已经伏身拜了下去。修长的脖颈露在外面,似乎不需刀剑,只人一只手就可以拧断了去。
  封后以后,程灵很少会跪魏钊。
  淡漠的帝后关联,有名无实的夫妻名分挂在朗朗乾坤下一年了,魏钊原本就不多男女之情全在殷绣的身上,心从不会为她心痛。但如今这一跪,魏钊却猛然觉得亏钱。
  他弯下腰,低声道:“程灵,还不是绝路,不要说不能回头的话。”
  程灵周身的僵硬,没有应他的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继而开口道:“官家,太妃身前与宫中侍卫有染,□□后宫,臣妾身为皇后,不可坐视不理,事关皇家名声,以及先帝的盛名,本不可声张,故而私做主,处置了太妃,程灵自知罪不可赦,请官家赐罪。”
  在场众人听到皇后这样说,都沉默下来。
  怎么说呢,按照程灵的说法,其中的是非似乎有些模糊,一时之间,自诩明断是非的人,也不能完全说得清楚,这样的处置究竟是对,还是错。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程灵面前的魏钊。
  魏钊慢慢坐下来,手撑在食案上,看着俯身在地程灵,平声道:“徐大人,来,教朕怎么判。”

72.往生经
  徐牧笑了笑:“官家, 事关重大,还是官家……”
  “事关重大, 还请舅舅定夺。”
  魏钊冷然顶回了这一句, 徐牧怔了怔,在场众人齐刷刷地向他看去。
  徐牧往前走了几步,“臣知道官家有怒, 但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先帝嫔妃, 后辈皆虚敬之, 圣人娘娘此举,有违孝道,虽其所言, 有情有理,其罪,仍该教与刑部来公议。”
  “徐大人。”
  众人回头, 出声的是周太后。
  “程氏是我大陈的皇后,罪教掖庭狱来议, 其身则不可受辱。”
  徐牧低头笑道:“是, 太后娘娘思虑甚是, 帝后本一体,娘娘自然不能受辱。”
  “既如此, 钊儿, 暂将程氏禁于明仁殿, 让掖庭议罪, 过后再行定夺吧。”
  她一面说,一面站起身,“哀家身子乏了,就不陪众卿家热闹了,郑妃,你过来,扶哀家回去。官家这里也早些散了吧。”
  日渐偏向西边,飞舞的凤蝶都隐了花丛,西边的日头落下孱弱的余晖,冷清清地撒在人们肩头。
  除了徐牧之外,并没有人开口对这件事进行评价,实则也很难评价,说到底,这是魏家的家事,可是因为魏钊的事君王,这件事情被徐牧公之于众的时候,每个臣民心里的称就已经端了起来。
  人们对君王的要求是几近完美的,尤其是当君王自己对自己的言行有所克制和要求的时候,人们就会变得越发吹毛求疵,魏钊是一个明君,但凡一点瑕疵都会激起臣民对他的苛责。程灵一人扛下所有的罪恶,拼命将他与殷绣的关联扯开。在魏钊还不知道她与刘宪的关联之前,这也算是夫妻之间的大恩了。
  此时众人都没有了兴致,宴冷菜凉,狼藉之感陡然席来。
  程太师老泪纵横地瘫坐在椅上,年轻的学生陪立于他周围,低声相劝,魏钊低手,将程灵从地上扶起来,抬头对杨嗣宜道:“送圣人回宫。回来道朕这里来回话。”
  杨嗣宜忙上前扶住程灵极不稳当的身子。
  程灵松开他的手,望向程太师。程太师喉咙里哽着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面对女儿决绝而悲哀的目光,除了心如刀割之外,竟连泪都要干了。
  “父亲,是女儿不孝。”
  程太师和眼摇头。
  在他们这样的世家门第,清白的身子,清白的名声,已经传承了上百年了,大陈的世大夫观念之中,哪怕一贫如洗,只要名声还在,家族就可以传承下去。程灵和程太师,都顶着家族清白干净名声,过几十年,但是,直到这一刻,程太师才发觉,向来坚硬沉着的心,突然之间有了一条裂缝,这条裂缝不代表他肯承认女儿鲜明的‘爱憎’,而是从亲情上来说,他当真是心疼了。
  悲哀在于,痛不能言,疼不能说,他只能默默地目送杨嗣宜陪着程灵离开。
  一条香花满地的道路,路上曳过金绣的凤尾袍子之后,红乱香散,一地狼藉。
  徐牧命人拖过一把椅子,在程太师身旁坐下。
  “官家,臣还有一事要问官家。”
  魏钊回过头。“是南边军饷的事?”
  徐牧笑着点头,“官家圣明。”
  白庆年心里头窝火,早再一旁憋不住了,径直走到徐牧面前,“徐大人,淮河水难以及波及淮南诸多稻田,致使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国库已将去岁的税银点算,拨往淮南赈灾,徐大人,国在时艰之中,大人所求未免过多。”
  徐牧似乎毫不在意,“白大人的话,本官不是不知道,也罢了,云贵边境上蛮人的骚动如今也渐平,新军暂时不操也罢。如今是四月,今年的税银要收上来,估摸得八月过后了,官家,臣知淮南有难,国家不易,臣可以先就任南方,领军屯田,但如此以来,军队恐疏于训练,一旦蛮人入侵,臣先在这里给官家请罪,但凡臣有不敌,请官家念在臣年老体虚,又空乏军姿的份上,恕臣之罪。”
  “好,舅舅,后日北城门,朕亲自端酒,送您南出。”
  徐牧点头。“好。臣先谢官家。”
  ***
  艮园席散,天已擦黑,宴上的人见证了一场看似不见刀剑的交锋,心里正各自盘算着魏钊与徐牧的得失,没有气节的人甚至开始考虑其了从新站队的事。车马隆隆地从汴京城的正道上行过,城中的而百姓得了消息,都闭门回避。一时之间,万家灯火燃起,屋内炕头上热闹,男人女儿和小儿坐在一起闲说家长里短段。街道上车马不休,车中的人各怀心思,想得却是大陈宫里的家长里短。
  说起来,也都是人性中的那些事。
  刘宪和郑琰一道回汴京,正是在黄昏时入的北城门。
  北城门上的守卫本来就认得刘宪,忙开了城门来拜见,郑琰见城门上戒了严,他到是才从地方的入京,对汴京城也不大了解,便向刘宪问道:“今儿什么日子么?城门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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