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却如何也笑不起来,初夏闷热潮湿的天里,后背居然起了一层冷汗。她捏了捏出汗的手心,道,“把窗关上吧,有些冷。”
云润应声前去关窗,却瞧见一人躲在游廊院子后,似是打探着这边。
她装作没事模样关了窗,转身便把游廊上有人的事情说了,末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那人看着有些眼熟,像是付姨娘的贴身丫鬟。”
阿梨脑中忽然闪过付莺娘第一回 来寻自己时候的场景,稳住心神,朝香婉道,“香婉,你去看一眼。”
香婉很快推门出去了,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她走过来,从袖中取出个青色绣莲纹的荷包来,双手递给阿梨。
阿梨接过去,迟疑了会儿,没打开,收进袖子里,问道,“那丫鬟方才可说了什么?”
香婉摇头,“什么都没说,只塞给奴婢一个荷包,便头也不回跑了。”
阿梨颔首,叫云润和香婉出去后,才打开那青色锦布荷包,里面是叠得厚厚的一叠银票,夹着一张纸,阿梨取出来,打开后,发现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
阿梨微微一怔,明白了付莺娘的意思。
她是要自己想办法把这些银票送出府,交给某个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阿梨一无所知,付莺娘并无家人,先前同付莺娘的交往中,她也未曾提及分毫。
阿梨猜不到,也没心思去猜,一想到付莺娘的死,她便觉得心里害怕,怕得厉害,就连李玄进来,她都没察觉到分毫。
第21章 .
李玄进门,便见阿梨攥着个荷包在手里,怔怔出神,他走过去,伸手去碰阿梨的手,一碰便蹙了眉头。
“手怎么这么凉?”
阿梨被他惊得回过神,稳住心神,边站起身要给李玄行礼,边顺势将荷包塞进了袖子。
她抿唇露出温软的笑来,轻声唤道,“世子。”
李玄“嗯”了声,抬手就去摸阿梨的额头,倒没发烫,只有些冷,稍稍安了心,抬声叫了丫鬟进来。
香婉进来,低垂着眉眼,没敢朝两位主子看,屈膝福身。
李玄淡声吩咐,“替你主子取件薄袄来。”
香婉立刻去内间翻衣柜了,片刻便抱了件淡藕色的薄袄出来,正想上前,给阿梨披上。刚迈进了一步,薄衣便被李玄接了过去。
香婉微微一怔,便看见世子爷亲自拿了薄袄,给自家主子披上了,又细致拢了拢衣襟,动作间不经意流露出些许的温柔,叫她看得一傻。
二人这般瞧着,比起通房和主子,反倒更似恩爱夫妻。
香婉晓得世子爷不爱叫人在屋里伺候,见没了自己的事,便屈膝一福身,转身出去,不忘轻轻关上了门。
她一走,李玄坐下,抬手去握了阿梨的手,顺势拢在掌心,替她暖着,温声道,“大夫开的药,要记得吃。”
说罢,似乎是怕阿梨忘,改口道,“还是叫章嬷嬷替你记着。”
阿梨温温顺顺点头。
先前在苏州的时候,她病了一回,李玄不知从何处找了个大夫来,替她摸了脉,说她体虚,需得用药温补着。开了药,日日都得吃一回,一日都不能落下。
对自己的身子,阿梨自是上心。无论如何,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阿梨打起精神,脸上露出点柔软的笑意,轻抬起手,替李玄解了衣襟扣子,边道,“世子去换身衣裳吧,这一路也是折腾,您又骑了马,定是一身的汗。我叫人送热水来。”
说罢,便要起身,唤香婉去叫水,却被李玄拉住了。
他淡着声道,“不急,你先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他语气有些严肃,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阿梨心中不解,只顺从坐下,抬起眼,望着李玄,等他开口。
李玄抬眼盯着阿梨,见她那双明润眸子里淡淡的疑惑,心头不知为何一软,缓了语气,尽可能温和开了口。
“这事原是打算出门前告诉你的,如今倒也不算迟。”李玄铺垫了一句,紧跟着道,“世子妃年内会进门。”
他话刚说完,阿梨心一紧,下意识揪着帕子,脸上却露出规规矩矩的笑容来,起身屈膝,“奴婢恭喜世子。”
李玄淡淡受了这一句,见她神情从容,并无异色,心中并无其他的念头,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
他的阿梨一贯是最规矩的,自己最初会答应母亲,收她做通房,也是因为她的规矩和温顺。世子妃进门,阿梨不会哭闹,不会惹事,只会恭恭敬敬迎主母进门,日后也绝不会生出事端。
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
偌大一个侯府,父亲武安侯自不必说,母亲同柳姨娘斗法,还要他帮衬。妹妹元娘更是个惹事的性子,哪怕出嫁了,也要他操着心。
唯独阿梨,一贯体贴,最是不叫他忧心。
李玄这般想着,轻轻碰了碰阿梨的侧脸,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轻声道,“世子妃定然是大度的性子,你无需害怕。一切如前,什么都不会变。”
阿梨很想相信李玄的话,心里却很明白,哪有不厌恶妾室通房的主母,妻妾相和,从来都只是男子自以为是的想法。
但她心里很清楚,李玄想听的是什么,故而只安安静静颔首,不露半点端倪,微微仰起脸,明亮温润的眸子,温柔望着李玄,然后,轻声道,“我知道,我信世子爷。”
屋内暗黄的烛光,照在她白皙温柔的脸颊上,衬得她娴静温顺,乌黑湿润的眸子,一派温和无害。
李玄看着这一幕,忽然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阿梨的时候。
那也是一个冬天,他从刑部回来,刚审了桩灭门案,鼻端仿佛还萦绕着淡淡的血气,案子太惨,他那时候还未历练得如现在般从容镇定,晚膳送上来,他亦没什么胃口,直接叫下人撤了。
阿梨便是那个时候来的,母亲身边的林嬷嬷领着她过来,她穿一身雪青的褙子,里面是件柿子红的袄,袖口宽大,露出一截细白莹润的手腕,盖住鞋面的棉裙,裙摆是一圈石榴纹,乌黑的发拢在胸前,规规矩矩站在雪地里,低垂着眉眼,轻声唤他一句“世子爷”,从此便叫他记进心里了。
如今想起来,都觉得那一幕历历在目。
李玄有时候会想,若是阿梨身份再高些,即便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之女,他都会娶她做自己的正妻。
只可惜,她不是。
她当不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即便无需显赫的出身,也要身世清白,能撑得起世子妃的体面。
但即便阿梨做不了他的妻子,他也会护着她一辈子。
他从来不是多情的人,感情上也淡薄得可怜,那点寥寥无几的温情,除却给了母亲和妹妹外,尽数都给了她了。
李玄收回思绪,抬手扶阿梨起来,轻声道,“起来吧。”
来日方长,他不会叫她一辈子无名无分跟着自己。
.
很快便过了几日,六月天渐渐开始热了起来。
阿梨近来倦懒,加上李玄说亲的事情也外府中传开了,她并不想出门招惹是非,索性便窝在自己这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度日,还自在些。
香婉在梳妆台前收拾,没一会儿,转身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云纹首饰盒过来问她,“主子,这些给您收起来吧?”
阿梨看了,大多是她戴旧了的,要么便是不那么时兴的。
她的首饰大多是李玄赏的,侯夫人给的也有,但总的还是李玄赏的多。每回出门,他都会带些小玩意儿给她,不是簪子,便是镯子。
如今这样一看,李玄待她算得上大度宽容,就连要娶世子妃,都和她一个小小通房一一道明。
其实,他大可以不用说的。
阿梨从盒子里取了个素面细银镯。这是她第一回 伺候李玄后,第二日李玄叫人过来赏的。看了看,戴到了手腕上。银镯细细的,戴得时间久了,不如新镯子那般光泽明润,圈在细白的手腕上,显出点单薄来。
阿梨抿着唇温然笑了笑,手拢回宽大的袖子里,朝香婉颔首道,“其他的都收起来吧。”
香婉低眉顺眼应下,抱着盒子去了内室,片刻后,很快便出来了。
这时,一声锣鼓声从半开着的窗传了进来。
紧接着,便是影影绰绰、听得不那么清楚的唱戏声。
香婉脚一顿,下意识便朝阿梨看过去了。
阿梨侧耳听着那有些模糊的唱词,还未辩出唱的是哪折戏,便瞧见了香婉同云润担忧望着自己的眼神。
云润心思单纯,更是直接上前,啪的一下把窗户关个严严实实。
阿梨见两人这般反应,忍不住轻轻笑了,摇头道,“这是做什么,小心叫章嬷嬷瞧见了,该罚你们了。”
章嬷嬷一贯严苛,尤其对香婉和云润两个,云润尤其怕她。一听到章嬷嬷的名字,云润脸一白,嘴上却固执地小声道,“奴婢才不怕。嬷嬷要罚便罚就是了,奴婢皮糙肉厚,不怕罚。”
香婉却是难得没说云润什么,走到阿梨身边,蹲下/身子,轻轻仰起脸,望着她,道,“主子,世子爷心里是有您的。”
阿梨心里有些无奈,怎么人人都觉得,李玄娶妻,她就得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了。就连云润和香婉都小心成这个样子,恨不得不带提世子妃三个字,好似不提了,李玄便不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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