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这样深明大义,陈烺便越是害怕起来。他捏着她的手摇了摇,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好吗?”
元月晚却觉得他奇怪:“你怎么了,怎么老是问我这个?我很好啊,你看不出来吗?”她说着叹气,“我娘也是死得其所了。对了,”她又问道,“我弟弟呢?”
“他没事,说是跟余众依旧躲在了浮渡山里。”
“那就好。”元月晚点头,“浮渡山连绵千里,很多地方山势险峻,峡谷曲折,藏匿得好,十天半月也寻不着。”
陈烺瞅着她看了半晌,看得她都觉得别扭起来,干脆往起一站,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陈烺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她才往前走了一步,就一手扶了桌子,一手捂了胸口,腰一弯,俯身呕出口血来。
“晚儿!”陈烺大惊,赶紧伸手扶住了她,看着地上鲜红的一滩血,他恨不能那是自己吐的。
“没事儿,”元月晚却摆了手,“没事儿,我吐了这口血,反倒觉得心里更明白些了。”
陈烺却不管她明白不明白的,一面叫了桂荣进来,命他赶紧去请太医。
“不用麻烦了,”元月晚按住他的手,“不是什么大事儿,别惊动太医院了,我一个小小宫女,不值得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没的叫人说话。”
陈烺皱了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到底还是打发桂荣去了,只不过借了他自己的由头。
陈烺将她打横抱去了床上,她却咯咯笑了:“我又不是残疾了,我自己会走。”
“贫嘴!”陈烺白了她一眼,手忙脚乱替她盖上被子,一看就是不会照顾人的。
一时值守太医被桂荣拉着,一路小跑火急火燎地来了,进了寝殿一看,这位靖王殿下正好端端站在床前,哪里是有病的模样?
桂荣朝床上努了努嘴:“乔太医,您给看看这位姑娘,她才吐了血。”
乔太医也不过才四十,这才注意到床上还躺着位姑娘,她一身宫女打扮,瞧着也不像是这清思殿的侍妾,况且他也从未听说过靖王殿下有什么侍妾,满宫里谁不知道,他心心念念就只有那位元姑娘了。
乔太医这一想通,且救人治病是医者本分,他也不敢再耽搁,自药箱里取出腕枕来,就为元月晚诊脉。
凝神诊了一会儿,他又换了另一只手。待两只手都被他诊过了,这才拱手向陈烺道:“启禀靖王殿下,这位姑娘的身体无甚大碍,方才吐血只是急火攻心,好在淤血已吐出,微臣再为姑娘开一副药,可吃可不吃,姑娘看自己喜欢就好。”
陈烺听说元月晚无事,这才彻底放了心,又笑道:“你这太医,什么药还可吃可不吃。”
乔太医也笑道:“姑娘身体康健,这药吃与不吃,都无大碍。”
陈烺也就罢了,叫桂荣领他出去领赏银。
桂荣一面让了乔太医出去,一面又嘀嘀咕咕地半是恳求半是威胁,要乔太医不将今晚的事泄露出去。
乔太医在宫里十来年,如何不懂得装聋作哑,自然是一口应承了下去。
这边元月晚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
陈烺按住了她:“你干嘛去?”
元月晚莫名其妙:“你也听见了,太医都说我没事了,我得回去。”
陈烺当然清楚她要回去做什么,他叹了口气,去书案后取了一盒事物来,递到元月晚眼前。她一看,里面满满都是纸钱。
“我们去给你母亲烧点纸钱吧。”他说。
元月晚抬起头,撞进他深色的眸子里。她微笑,说:“好。”
陈烺很高兴,她终于没对自己说“谢谢”了。
第92章
元家军大败六国联军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京城。元月晚本以为, 经此一役,大梁该趁热打铁,一举拿下那些边境小国, 以免后患。可朝堂传来的消息, 却并非如此。
“以信国公为首的议和派, 主张我们应该见好就收, 莫追穷寇, 趁此当下, 应与南境国家修好,还边境百姓一个安宁。”杨安将听来的话,鹦鹉学舌一般说给了元月晚听。
元月晚一听就冷笑了:“还边境百姓一个安宁?只怕安宁不了几年,又要重蹈覆辙。”
这些年她父亲在越州驻守,大战没有, 小偷小摸的袭击却始终不少,不除这个祸患, 难有安宁一说。
“难道就没人主战吗?”她问。
杨安嗐了一声, 说道:“忠勇侯蔡老将军倒是主战来着,可姐姐你猜怎么着, 昨天圣上就以他年迈, 特命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了。”
“朝中真是无人了。”元月晚叹息,这个机会不把握住,以后再想令那些小国臣服, 怕是难了。
杨安也耷拉着一张脸:“我还听说……”他欲言又止。
元月晚最见不得人这样了, 催促问道:“还说什么了?”
杨安一声长叹:“今天在朝上,有言官为姐姐家请旨,说元家军杀敌有功, 可抵过往,圣上该赦免元都督夫妇及其子女,令其回归故土。可信国公扬言元家军乃逆犯,虽剿敌主力,却是擅自行动,他们不听从圣上的指令,便是叛君叛国,理应围剿。”
这下元月晚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前有敌国军队,后有本朝追兵,这天底下再没有像他们家这般难的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提笔给她弟弟写信,让他率领余部归隐,再不问边境之事了。可她也清楚,但凡一日还姓元,身上还留着元家的血脉,他们的父亲就绝对不会允许他们退后一步。
她父亲不是愚忠,他是为了边境的百姓啊。
“在说什么呢?”陈烺悄无声息地出现,同时冲杨安说道,“我看见宫门口你那个小老乡在,怕不是来找你的吧。”
杨安就笑了,行礼告退。
陈烺见他走了,这才从背后拿出样事物来,递给元月晚:“送你的。”
元月晚看着那枝光秃秃的荷花苞,哭笑不得:“这东西不长久的,一晚上开了就会谢。”
“是吗?”陈烺挠了挠头,“至少还能看一晚上是不是?”
元月晚只好接了,放在一旁的小石桌上。
陈烺看她抄写佛经,嘴里唉声叹气:“皇祖母也真是的,这天还没大热呢,就要往仙霞山去,又是避暑又是礼佛的,叫我们这些孙辈都不能侍奉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
元月晚头也不抬,只说道:“这话你在我跟前念叨没有用,你去太后娘娘那里说吧。”
陈烺却不走,他趴在了小桌上,伸手去阻碍她抄经:“要不,你去跟皇祖母说一声,留下来守宫?”
元月晚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不,我要去仙霞山,我还没去过呢,我要去看看那里的景致,再看看仙霞寺如何屹立千年不倒。”
陈烺哎呀一声:“不过一座寺庙,都一个样,没什么好瞧的。”
元月晚一抬下巴:“那我也要去瞧一瞧。”
陈烺见骗不了她,眼珠子一转,又凑过来悄悄说道:“这一去,不到八月都回不来,你就不想我吗?”
元月晚答得干脆:“不想。”
陈烺捂了心口,再次倒在了桌上。却被元月晚嫌弃:“你挡着我抄经了,一边儿去!”
赵太后今岁尤其怕热,过了端午,便跟圣上商议了,六月往青州仙霞山去礼佛避暑,是以这几日长安殿上下都在忙着收拾行装,预备六月出行。
元月晚抽空往掖庭宫去了一趟。她将攒下的一些细软和得到的赏赐,都一一分给了张氏等人,又给孙姑姑塞了包碎银,托她照看她们。她虽不喜王锦绣等人的行为,但念在是一家人的份上,她不能完全丢下她们不管。元月蓉可以做到,她不行。
她又去了瑶华殿,与宋金玉对坐品了从越州来的春日醉,尽管春天都已经过去了。
“若是可以,我真想跟你一起去。”宋金玉捏了酒杯,轻轻地笑,“这宫里越发没有意思了。”
元月晚何尝不想?但宋金玉总是宫妃,没有圣上的旨意,和太后的授意,她如何出得宫?太后娘娘便是再怎么照顾她元月晚,那也都是看在她孙子陈烺的面子上,她又何德何能,能要求她老人家带上一个婕妤同行呢?
宋金玉也清楚,她这话不过就是说说罢了,况且,因为春猎的事,至今她尚未与圣上完全和解,此时若提出陪太后娘娘去青州仙霞山,那才真是无异于自杀之举了。
所以她满了酒杯,为元月晚送行:“此去照顾好自己,待你回来,我再为你接风。”
元月晚执杯,两人碰了,一饮而尽。
“不去瞧瞧柔昭仪吗?”放下酒杯后,宋金玉问。
元月晚摇头:“还是少生事端吧。”
宋金玉听了便笑:“也是。如今她正炙手可热,没必要上赶着去。”
元月晚看向院子里的一缸睡莲,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她能求仁得仁吧。”说着她又想起一事,问宋金玉道,“你和林世子……”
宋金玉便笑:“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除了你我和鸿雁,再无人知晓的。”她低了头,看掌中细腻的青玉杯,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秘密,我会把它带进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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