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青青辗转反侧,终究还是爬了起来,问同屋的元月晚道:“元姐姐,你睡了吗?”
元月晚答:“睡了。”
“……”
元月晚噗嗤一笑,问道:“怎么了?”
那头一阵沉默。
元月晚心想,遭了,不会是生她气了吧。
才想要爬起来看看,就听见柳青青闷闷说道:“我听说,靖王殿下自仙霞山一路扶灵回京。”
扶灵回京?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扶的谁的灵。
元月晚轻咳一声:“他还真是情深义重……”
不等她搜肠刮肚夸完,柳青青就又说道:“我还听说,殿下回京后,不顾朝廷阻挠,硬是立了元姐姐为靖王妃,设灵堂和牌位于靖王府,并扬言此生再无第二个靖王妃了。”
“呃……”这元月晚倒是头一回听说,同时又觉得惋惜,他这样做,无异于是自断前程,在那位圣上面前,只怕再无好脸色看了。
“元姐姐,殿下对你是真的很好,你就忍心看他这样过一辈子吗?”
元月晚一愣,瞬息间脑海里闪过多个念头:“你,”她尝试问道,“你该不会是……”
窸窣一阵响,柳青青的声音更显得闷了:“我只是为靖王殿下不值。”
听这声音,是头埋被子里了。
元月晚无声地笑,杨安啊杨安,没想到,原来你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你觉得我心狠?”她又问。
那头再没有回音。
元月晚盯了暗色中的房梁,那颜色像极了她的前程,昏暗无光。若不心狠,只怕连这昏暗也要没了。
就在她闭上眼的时候,她听见柳青青终于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对殿下不公。”
元月晚翻了个身,只道:“睡吧。”
第二日一早,元月晚就叫孙不疑带了柳青青下山去。
柳青青只觉得,昨夜那一番谈话,今日元姐姐待她似乎冷淡了些,但转睛一看,她还是一样笑着。许是自己的错觉吧,她这样安慰了自己。
送走了孙不疑和柳青青,元月晚也好生打扮了一番。为了混入大梁送嫁的队伍,她这回没再使用□□,只是在左边脸上贴了道浅浅的红色疤痕,又拿胭脂水粉盖了,将面色化得黄黄的,一看就是在北境吹风长大的女子。
“怎样?”她从屋里出来,向陆凌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陆凌盯着她左脸上若隐若现的疤痕看了半晌,问道:“非得如此吗?”
元月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不然本小姐花容月貌,谁敢信只是个宫女?”
“……”陆凌觉得,有时候她还真是特别瞧得起自己。
“我真的不能进去吗?”陆凌不死心,再次问道。
元月晚摆手:“你也不是没瞧见,招人的帖子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要的是宫女,不是太监,也不是侍卫。”说着她心里一动,看向陆凌,“难不成,你想男扮女装?”
陆凌赶紧摇头,他还没有这癖好。
“那不就得了?”元月晚一拍手,“你到时就潜伏在燕国都城里,咱们里应外合,也好见机行事。”
她是这样说的,可陆凌始终担心,她一人在燕国皇宫,会有什么好歹。
元月晚如何不清楚,只是不如此行事,就再难有机会了。
他们下了山,直奔扎营城外的送嫁队伍。
招选宫女的告示已经挂出去几天了,围观的人很多,可来报名的却寥寥无几。好不容易盼来几个,不是这里残缺,就是那里破损,站都站不直的人,到了燕国岂不是要让他们笑掉大牙?堂堂大梁,连个拿得出手的宫女都没有吗?主选的姑姑和太监恨不得气得吐血。
及至他们见到了元月晚。
一开始,元月晚心里还有些忐忑。虽然柳青青是说了,此番送嫁的队伍,多是从汝阳王府过来的,宫里不过意思一下,挑了几个下等宫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小太监,就连她都没见过面,更别提是元月晚了,定认不出她来。
可到了地方,元月晚还是莫名有些紧张。
此番与她一同进去面试的,还有另外四个姑娘。不是她自夸,即便是脸上有瑕疵,她也是五个人里最出挑的那个。
果然,上面的姑姑和太监都看了她,一个道:“好是好,就是脸上……”
“跟前几天来的一比,这都不算什么了,拿些好点的脂粉遮一遮,就看不大出来了。”
“可是……”
“你别想着什么可是了。我看她就很好,谈吐得体,行为举止也有礼,还识得几个字,这就已经很难得了。你想想,这么个荒蛮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的?便是有,谁又舍得将女儿送到燕国那么远的地方去啊?还是做奴婢去的。”
“唉,也是。”那太监看了元月晚,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是因为父亲过世,家中财产也被族里人瓜分了,来云州投奔亲戚,亲戚却不收留,走投无路,才来报名的?”
“是。”元月晚答道,毫不心虚。
“家里真没人了?”太监翻看了她的册子,再次确认道。
“是。”元月晚再度答道。
“那行吧。”太监往她的名册上啪地盖了个章,“回去收拾收拾,后日入营。”
就这样,元月晚顺利入选。
“后日开始,我就叫沈遥了。”她坐在树下,看清辉满人间,只是这人间,却无她的一处落脚之地。
“沈遥。”陆凌念了她的新名字,这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又拜托叶大哥佟大嫂演了一出扫地出门的戏码,便是官府派人去查,也毫无破绽。
“陆凌,”元月晚还是看着月亮,嘴角边是一抹浅浅地笑,“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狠心?”
陆凌不明所以:“大小姐这是为了元家……”
就知道问他也是白问。元月晚饮了一口酒:“罢了,人各有命吧。”
说着她自己就又笑了,原来她也会有说命的这一天。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在越州城,仿佛是春节,他们一家子都坐在了一起,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还有竹心和木兰,大家围坐着一处吃饭,阿英还打翻了酒杯,春日醉洒了她一身,她站起来就追着阿英去打。
她听见她母亲在后面笑:“算了算了,多大点事,回去换一身就是了。”
她很委屈,不服气:“不打她我才不解气呢。”
阿英跟她求饶,答应回头赔她一条新裙子。
她想了想,又要了一包陈记的樱桃煎,这才罢了,回去换衣裳。
等她换完衣裳回来,设于暖阁内的酒席却没了。不止是酒席,暖阁,园子,和人,全都不在了。她身处一处废墟间。
她呼喊着大家,远方有一块牌匾,她走近,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清,那牌匾上的字,是“敕造越国公府”。御赐的笔墨,如今却和废墟一起,爬满了藤蔓。
是了,她想了起来,她的家,早就已经没了。
她独立废墟之中,茫然四顾,不知出路。
“晚儿。”她听见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晚儿。”她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晚儿。”哦,她想了起来,是陈烺。
她四下里张望着,想要寻找他的身影。可是四野茫茫,哪里有人呢?
“大小姐?大小姐!”
元月晚猛地睁开眼,是陆凌在敲门。
“怎么了?”她问。
隔着门,陆凌道:“大小姐,西北那边来消息了。”
“西北?”元月晚的脑子很是艰难转了一转,是了,元家的男丁都被发配西北了。
“说了什么?”她一面起来披衣服,一面问道。
陆凌却没说话。
元月晚心下疑惑,过去开了门,就见他黯淡着一张脸,将纸条递给了她。
借着疏朗的月光,元月晚看见纸条上的字:三少爷卒。
第99章
元月清, 先越国公府三公子,面若潘安,光风霁月, 是京城里多少姑娘心目中的翩翩佳公子。可就是这样明朗的一位少年郎, 谁又能想到, 正当好的年纪, 他的性命却断送在那荒凉的西北边陲呢?
元月晚想不通, 他怎么就死了呢?
落叶簌簌的秋日薄暮时分, 燃烧着纸钱的火光蹿得老高,照映得元月晚鬓边的一朵小白菊昏昏黄黄。
“三哥,”她抬头看了那些随风飘远的纸钱,远处是茫茫林海,一望无际, “你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 保佑我早日查清真相, 保佑我去西北接你回家。”
林间寂静,只闻山鸟归林。
大梁送嫁的队伍, 于十月抵达燕国都城。
路上的这些功夫, 元月晚已全然摸清楚了,那位倒霉的和亲郡主,乃是先帝最不受宠的汝阳王所出,原本和家人好好地住在封地, 直到朝廷要遣嫁宗室女, 当今圣上苦无适龄女子,在朝臣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侄女, 特意赐封琼华郡主,遣嫁燕国。
据说汝阳王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不愿意的,无奈圣旨已下,他们也没得法子,只好将府中最信任的奴仆都给她带上了。
圣上一看好嘛,自己还省了人了,那还得了?赶紧又叫内务府选了一批人,送去汝阳王府伺候。又命皇后按嫁公主的规制为这位倒霉的琼华郡主备了嫁妆,毕竟是要嫁去燕国的,不能叫他们小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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