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三愿——
一愿夫君,兄长,父亲长安无忧。
二愿殿下顺利登上帝位。
三愿杀季召,报得血仇。
在谢书闭上双眸的那刻,望着天灯的季淮忽回眸望来。他看着谢书卷翘的长睫,精致的桃花眸中缓缓溢出一抹柔色。
前一愿已注定难成,那现有一愿,他愿……
往后漫长的帝王路上,灯火长明——
*
长夜已深,街上行人终于散去不少。
几人也感觉到乏累,便纷纷告辞散去。
谢声离去,季召同苏妙音先行,离去那刻,季召忽地回眸,看了谢书一眼。
谢书垂下眸光,她攥着手中冰冷的瓷瓶,眸色冰冷。
季召的第二个任务……
*
谢书对着面前的笔墨纸砚,一脸大写的生无可恋。
上次季淮教她习字,因故被打断,临走时他言改日再教,谢书以为那是玩笑话……哪知仲秋节方过,她就被叫来书房。
季淮在书架前寻书,回头见谢书大眼低垂,双唇微嘟,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他的眸光动了动,而后转身笑道:“阿书以为,孤之前说教你是玩笑话?”
他怎么知道?谢书诧异抬眸,然口中却道:“没。殿下一言九鼎,怎会食言。”
季淮薄唇微勾,没追究她的口不对心,只道:“你先试写几笔,孤判断下水平。”
谢书缓缓点头,而后迟疑地执笔在干净的宣纸上落下墨迹。她一笔一画写得很慢,谢书发誓自己很少如此用心地写过字,她试图以此让自己的水平高一些。
终于她放下狼毫,对着宣纸上的两个大字,耳根悄悄红了。
好像还是不行……她轻抿了下唇。
木兰淡香袭来,青年站在了谢书身后。谢书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
鼻尖满是青年身上的香气,谢书余光瞥见一片绣着银线的洁白衣角,如云烟一般。
淡雅,精致,且高贵。
撞入眼帘的那一刻也落进心里。这片云落入心中,化作软而洁白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拨动着心尖,留下颤动与痒意。
谢书的赧然淡去,却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然还未等那种情绪发酵,季淮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带着笑意,轻而撩人:“阿书啊……你的脸是靠你的字换来的吗?”
这话说得微绕,谢书反应一瞬,才明白过来。他在夸她长得好看,也是在变相说她字丑。
字丑,谢书是知道的。她垂下双眸,赧然再次悄悄爬进心底。
身后的木兰香忽更浓了,原是他弯下腰,离谢书更近。
谢书能感受到耳后淡淡的呼吸,好似贴着肌肤,她的耳根更热,谢书不知它红了没有。
“阿书写的孤的名字?”季淮的声音响起。
谢书轻应一声,注意力却落在他撑在桌案上的两只手上。
“阿书字练得少了,落笔软而无力,墨迹不连贯,看着便不大美观。”他温声评价着。
这般姿势,他几近将她揽进怀中,却仍目不斜视地盯着谢书的字,心无旁鹭地对其评价着。
与他的公事公办相比,谢书的胡思乱想,心旌摇曳便显得不合时宜。她微觉羞愧地咬了下唇,而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习字上。
“臣妾晓得了,请殿下教教臣妾吧。”谢书抬眸,认真地看着季淮道:“臣妾也想写出像殿下那般好的字。”
她的认真让季淮轻怔。他垂眸看着女孩干净清澈、不含半分杂质的杏眸,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勾一下。
而后他笑起,声音比初时更低更温柔几分:“好啊,孤教你。”
谢书感觉到后背靠上一片温热的胸膛,青年靠她更近,他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握住谢书的手。
她的手被季淮带着在宣纸上游移。他的手很稳,带着谢书的手也稳了起来。他的掌心温凉如玉,却让谢书的手心渗出薄汗,而他讲解的声音动听悦耳,吐息清淡,若三月风轻拂耳畔,而被那抚过的肌肤,一寸寸升温发烫。
谢书的杏眸忽盈出羞意的水光。
她羞愧极了。
殿下教得那般认真,她却一直在胡思乱想。
第20章 秋猎 这样的温柔,似温水萦身,步步升……
余光看见女孩羞窘地似欲哭出来的模样,季淮终于忍笑拉开些距离。
然侧眸又见到女孩泛粉的耳珠,便不禁想让它泛出红来。于是他伸出手,没用力道地轻敲了下谢书的额头,温声笑道:“专心些。”
而后如愿看见那耳珠似滴血,粉颊增红意。季淮的笑意再难遮掩,好在谢书羞于抬眸,未能看见。
季淮知道不能再逗,再逗弄下去,谢书非缩到书桌下去不可。
他收了逗弄的心情,与谢书保持合适的距离,开始认真教她习字。
谢书被那句“专心些”说得满脸通红,幸好季淮没有追问缘由,而之后,不知是否因她端正了心态,总之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气氛淡去不少,她也终于开始投入习字中。
半个时辰之后,季淮把大致的方法讲完,领着谢书练习了几遍后,便放开她,让她独自练习,而他转身开始处理起今日的政务。
斜阳落入,书房内一片静好。
*
历年来的十一月中旬,都是大梁秋猎之日。
彼时众文武大臣,天家贵胄会携一位亲眷,同皇帝去皇家猎场狩猎。猎场在西山,路途不算远,却也要半日时间才能到达,而猎期为时三日。
往年秋猎,季淮无家眷可携,今年有了谢书,她自是要跟着前去。
临行那日,谢书为季淮更衣。
常日除去朝服就是便服长袍的季淮,换上了骑射胡服,银冠束发,露出修长的颈,向下身姿颀长挺拔,向上玉面俊美。温润的气质淡去三分,被干净利落的英气取代。
还是那个殿下,却又与常日不同。然不管是那种装扮的季淮,谢书都喜欢。殿下生得如此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
而这样好看的殿下,现在是她的夫君。想着谢书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季淮扣紧窄袖上最后一颗玉扣,转眸就见女孩呆望着他傻笑。他先是微顿,而后不由带着笑意开口:“阿书?不去更衣,看孤作甚?”
谢书当即回过神来,下意识应:“臣…臣妾…”她忽加快语速:“这就去。”言毕转身小跑进内室。
虽说谢书不参与狩猎,但既是出行,为了方便,她也换了身较常日轻便的衣裳。
而后她坐在妆镜前,拒绝了宫人的侍候,缓缓从袖中掏出个白瓷瓶。
瓷瓶巴掌大小,便于藏匿。此乃仲秋之日,季召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塞进谢书掌心,同药瓶一起的还有张字条,上书:秋猎之日,融其于太子之裳。
谢书缓缓握紧手中瓷瓶。前世的季召也曾让她这般做,彼时她爱慕季召,本也是依言行事,可那时……
“阿书当真不与孤同往?”季淮垂眸看着正为他更衣的谢书,笑问。
“嗯。”谢书未抬头,她两手环过季淮的窄腰,为他束好腰封,声音很低:“臣妾近日身体不适,若去了,恐扰了殿下兴致。”
谢书说此言时,声音算得上平静自然,然谢书自己知,她的手在抖,抖得险些握不住腰封。
瓷瓶拢在袖中,谢书低垂的杏眸中一片暗沉,她不敢抬头,她怕季淮看见自己心虚与恐慌,还有隐藏在心底的负罪感。
殿下是个君子,成亲半年,他待谢书始终温和有礼,未轻待伤害过她半分,可她却要……
谢书不知瓷瓶中的粉末有何功效,但她直觉这并非善物。即便谢书心悦季召,愿为其倾其所有,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所念之人,比不得殿下仁厚。
瓶口已开,谢书知道她只需微微倾倒,这无色无味的细□□末便将如尘埃一般落在季淮衣裳之上。
他不会发现,因为谁能察觉到尘埃的存在?
谢书的面色渐渐发白,她终于缓缓……
“阿书,”季淮的声音忽地响起,清润温和,隐含暖阳的温度:“听闻你们女孩,都喜欢可爱的动物,此次秋猎,孤为你寻回一只可好?”
他微侧双眸,对站在他身后的谢书笑问:“阿书是喜欢兔儿还是狐狸?”
季淮若再偏头,就能看见谢书僵住的身形和杏眸中的涩意,可他没有。
于是谢书垂下眸,长睫颤得厉害,声音也哑了几分:“皆可。”
打开的瓷瓶停在半空,瓶内的粉末再也没能撒下。
她无法去伤害这样一个人,哪怕她爱季召,爱到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却始终伸不出那只伤害季淮的手。
上次信件是,这次仍是。她对季召的爱,终是止步于殿下不设防的温柔。
这样的温柔,似温水萦身,步步升温,无人可挡。
*
回忆着前世之事,谢书将瓷瓶攥得很紧,直到房外传来季淮的轻唤声:“阿书可好?该动身了。”
谢书下意识将瓷瓶纳入袖中,抬起脸扬声向外应道:“来了,殿下。”而后连忙抬脚向外走去。
女眷乘车,男郎骑马。谢书与皇后同乘一辆马车,而季淮在谢书登上马车后,便到车队前方,也翻身跃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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