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楚舒展胳膊躺好,闻言喜色不减,被窝下的手欣愉在华宓君小腹上打圈圈,神情雀跃的夸赞:“孩子还没出世就知道疼娘了,咱们身上有国孝,嘿嘿,迟半个月来刚刚好。”
老皇帝是五月初薨逝的,华宓君七月上旬怀上孩子,刚好过了两个月的国孝期。
年轻的小夫妻俩都是头一遭当爹娘,两人窝在一块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往后的幸福日子。
“宓儿,南域的水你千万不能喝…”
“好。”
絮絮叨叨一堆后,华宓君渐入梦乡。
盛言楚忽一个激灵:“宓儿,这是大事!从明天开始,你得听我的,只喝水壶里的水…”
才有睡意的华宓君没好气的去捶打盛言楚,见盛言楚一脸慎重,华宓君免为其满的点点头,拖长声调:“知-道-啦!啰嗦。”
“还有!”
盛言楚一腔话语没地说,觑见华宓君在打哈欠,盛言楚赶忙掖好被子,按捺着激动,吻了吻华宓君的额头,轻声道:“先就这样吧,你先睡,睡好了我再跟你细细说。”
华宓君头埋进盛言楚怀中,喃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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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上任的地方并非南域宋城,而是南域内港一座叫陵州的地方。
陵州的知州掌管一州的事宜,老百姓常常唤其为知州事,不过州的实际管理者应该是通判。
一州文有通判,武有权知军,盛言楚上任的职位正是陵州通判官。
通判是州郡官的左膀右臂之一,但权力比武官权知州要大,甚至能越过一州的州郡官。
从前朝开始,各地方的通判都是由京城朝臣出任,宝乾帝和先帝一样,只在边陲地界才设置了通判一职。
边陲山高皇帝远,总得派一个人辖制住州郡官才好,这个人就是通判。
盛言楚此番赴任陵州,虽只升了一级,正六品,但职权上远远超过他原先想去的江南府。
通判又称‘监州’,几乎州郡的事情他都可以管一管,且为了监察州郡官,所有公文都必须经由他这个通判签署后方能执行,若州郡官胆敢作奸犯科,他则可以制约和检举州郡官。
由此可见,通判官至关重要,宝乾帝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所以才将盛言楚调至过来,旁的人,宝乾帝暂时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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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盛言楚搭乘的官船终于进到陵州码头。
南域这两年来战火纷飞,又因毒水的缘故死了无数孩子,盛言楚一行人下船时,陵州的七月半祭祀事宜仍在进行。
华宓君怀孕后对气味极为敏感,漫天的香烛和烧纸气味呛得华宓君呼吸难受,盛言楚便做了个简易的口罩给华宓君戴着。
浓烟滚滚,别说华宓君一个孕妇承受不住,就连盛言楚都被熏得睁不开眼睛。
摇着扇子挥散开烟雾,盛言楚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陵州依山傍水,此刻靠近码头那一片山路上隔几步便有人跪在那烧纸,悲哀的哭泣声细碎的往盛言楚耳朵里钻。
华宓君等人先一步进城,他则牵着盛小黑往最近的一条山路上奔。
一路上,盛言楚拧起来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跪在崎岖山路边烧纸的都是陵州百姓,男女老少皆有,盛言楚卷好盛小黑的绳索,弯腰去问跪在路边的小男孩。
“后生,你怎么没去墓碑前烧?”
七月半的的确确要给孤魂野鬼烧一圈,祈求来年平安,但小男孩跪在那都烧了好半天了,不太像是给飘零在外的野鬼烧的。
小男孩蓦然抬眸,耀眼的阳光刺得小男孩都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直愣愣地仰视盛言楚半天后,再看到一旁庞大的盛小黑,小男孩瘦弱的身子猛地往边上栽倒,好在盛言楚眼疾手快接住才没摔过去。
“它不咬人。”盛言楚蹲下身,笑着薅盛小黑软和和的白毛,盛小黑舒服的眯眼。
小男孩这才战战兢兢地靠过来,黑瘦的小手颤巍巍的朝盛小黑脑袋摸去,临门一脚时,小男孩还是怕怕地缩回了手。
注意到小男孩破烂的衣裳和鸡窝般的发髻,再看看小男孩面前还在燃烧的黄纸,盛言楚怔松片刻。
祭祀所用的黄纸可不便宜……
旁边几个大人见到生面孔,还没等盛言楚问候便挎着篮子急匆匆的往山下跑,看盛言楚的眼神就跟看洪水猛兽一样。
倒是小男孩没走,小小的身子依旧跪在那,便是害怕盛小黑靠近,小男孩也没有起身,只膝盖往旁边挪了挪。
死者为大。
盛言楚撩开衣袍就地而跪拜了拜,虔诚的模样勾着小男孩提着嗓子眼偷偷看过来。
“你拜谁?”
男孩悄悄伸出小手捶了下跪得有些酸痛的腿,局促不安的又往边上蹭蹭,声音很轻很细还很哑,应该很长时间没吃东西或是长时间没说话导致。
盛言楚偏头问男孩:“拜你要拜的人。”
男孩大大的眼睛瞬间噙满泪泡,哽咽半晌都没缓过劲,盛言楚背过身从小公寓拿出吃食给小男孩,小男孩伸着手咽口水,却又不敢接。
直到盛言楚亲自咬了一口后,小男孩这才捧着吃食往嘴里塞,一番狼吞虎咽后,小男孩哽得翻白眼。
“慢些吃。”盛言楚都不敢对这男孩的后背拍太用力,手指触及男孩后背,盛言楚心随之一揪,太瘦了,后背全是骨头。
一口气吃下五六块牛肉后,小男孩开始吐,想来是很久没有吃荤腥一时不适,喝了点白雾水,小男孩惨白的脸色这才稍有好转。
滴水之恩,何况是一顿饭的恩情,小男孩干裂的唇角终于现出了笑容,对着盛言楚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小男孩复又对着快要烧尽的香火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本地话。
盛言楚来陵州上任,当然做了一番功课,有关陵州的方言,他在来时的路上就着地方志学了几句,从小男孩的话语中,他捕捉到了‘爹娘’字眼。
日头越来越高,山路边烧纸的老百姓等香纸燃尽后,开始往山下走,见穿着不菲的盛言楚和小男孩说话,不时有老百姓投来嫌恶的目光。
盛言楚想拦个人问问,谁料一个个都不愿意搭理他,也不知道是不敢跟外来的他说话,还是惧怕他身后的盛小黑。
小男孩面前一摞摞香纸终于燃尽,盛言楚抬眸遥看了一眼四周葱郁的树木,海边风大,走之前还是得撇一支树枝将还冒有星星之火的香火堆打灭才好。
“恩公。”小男孩的嗓子属实不太好,都喝了盛言楚半壶白雾水了,依旧沙哑的不成样。
盛言楚拿着树枝在路边好几块火堆前来回唰打,等烟气消失后他才离开,乍然听到小男孩喊他,他扭头笑了笑,问小男孩是否还饿。
小男孩摇头,一对大眼睛里却充满希冀的光:“恩公,您好像我爹,我爹上坟也喜欢拿树枝打火星…”
举着树枝灭火的盛言楚惊得一个趔趄,若放在平时,一笑了之便是,今个听到这话,盛言楚胸口莫名塞满幸福感。
“像谁?”盛言楚扔掉树枝,摸摸鼻子不自在的追着问。
“我爹。”小男孩仰着脑袋糯叽叽的重复。
盛言楚清咳一声,循序诱导:“就一个字…像谁?”
小男孩眨眨眼,嘴角酒窝荡起,学着盛言楚扯着喉咙咳了咳,大声喊:“像爹!爹!”
“哎。”
盛言楚占便宜的低低应了声,不是在应男孩,就单纯的回应那个‘爹’字,哎完后,盛言楚只觉神清气爽至极,看小男孩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慈祥。
小男孩不明所以,见盛言楚傻乎乎地站在那笑,当即呶呶嘴没搭理盛言楚,挎起破破烂烂的竹篮子蹦跳的往山下走。
“等会——”
回过神的盛言楚忙喊住小男孩,小男孩很听话,以为盛言楚要找他要吃食的银钱,小男孩窘迫的将竹篮上的黑布掀开。
“恩公,我没银子还您。”小男孩扭捏了下,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结巴道:“等、等下个月,下个月仲秋前我能攒够银子,到时候还您,您住哪?”
小男孩察觉出盛言楚不是陵州人,遂用了朝廷官话,只说得并不好,有很浓的陵州口音,盛言楚是个陵州话的门外汉,听了好几遍才听懂小男孩的意思。
“不不不,不要你给银子。”盛言楚连连摆手,扯着留恋山野不肯回去的盛小黑往山下走,操着磕巴的陵州话。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呢,怎么大家都在路边烧纸,而不立碑?”
小男孩揉揉湿润的眼,委屈巴巴道:“知州大人不让…”
盛言楚:“?”
下山的路上,盛言楚从小男孩官话和陵州话掺和的碎语中终于将这漫天飘舞的烟灰弄了个明白。
这些人,包括小男孩,家中都出现过怪胎,知州马大人嫌晦气,遂下令不许这些家人在城中祭拜。
盛言楚怜爱的摸摸小男孩的脑袋瓜,才走到山口,就见城门忽从里边打开,置身山路边焚烧香火的百姓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盛言楚手牵着的小男孩脸色骤然一变,噗通一下重重跪下。
小手扯了扯盛言楚衣裳,小男孩着急喊:“恩公,快跪!”
语气急促还带着哭音,很显然小男孩怕出城仪仗中的人比怕盛小黑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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