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丫头瞧着回时的脸色,大概知道她是在担忧什么,无意地道:“你为何不去求二少爷?”
“二少爷?”
回时皱着眉,觉得这人在戏弄她,全府邸谁不知道二少爷最厌恶四少爷,她之前在韩重淮身边伺候,遇到过不止一次二少爷辱骂韩重淮。
上次韩重淮在寺庙差点没命,似乎也是二少爷安排的手笔。
“你觉得我在害你?我可没那个功夫,我是为你着想,你想想看你是四少爷的贴身丫头,如今巴巴的去二少爷身边伺候,这不就是良禽择木而栖,选对了主子,帮二少爷涨面子,你做的越多,二少爷就会越高兴,你的好处不就越多了。”
说话的丫头朝她眨了眨眼,旁边一起说话的丫头闻言,纷纷点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二少爷是嫡出少爷,不知道比四少爷好了多少。”
“你若是跟了他,也算是打了旧主的脸了。”
她们说完回时脸上明显有几分意动,等到人出去了,几个丫头挤眉弄眼,瞧着开话茬的丫头。
“红梅姐,你怎么对她那么好,那么好的差事都告诉她。”
“差事”这两个字加了重音,谁都知道这算不上什么好差事。
她们在大房伺候的丫头谁不知道二少爷最是爱貌美丫头,回时开始能在二少爷那里讨几分好,过了新鲜劲,她就跟那满院子二少爷沾染过的丫头没什么区别。
恐怕日子过的比她们还差些,因为回时既不貌美,以往贴身伺候过韩重淮。
红梅浅笑:“她每日高傲那样就心烦,听说能让旧主落面子那么高兴,可见不是什么知恩德丫头,她若是过的太好,那不就让我们这些好丫头吃了亏。”
红梅开这个口,主要还是为韩大夫人分忧,回时虽然是伺候韩重淮的丫头,但好歹是老国公爷挑选拿的身契,若是她安排的不好了难免留下口舌,可要是回时自个往二少爷面前冲那就不一样了。
她们才出主意,没两日府中便传起了二少爷睡了四少爷贴身丫头的消息,陈虎听到这消息半晌闭不上嘴巴,这段时间他被雁字央求着为回时求情,他都想着要怎么对主子开口了,谁想到回时竟然主动去找了二少爷。
“大人……”
他都惊讶成这般,就怕大人更加心寒。
“正常不过,我都弃了她,她去找她认为好的未来理所当然。”
说着韩重淮的眉心微微褶了下,若是玉桃以为他也是弃了她,奔向了他人怀抱那他要如何?
摸了摸想起玉桃发颤的心口,那自然是把那人杀了,把玉桃抢回来,给她长个教训。
“有几日了?”
韩重淮侧眸看向一旁的八宝架,架子上面有张淡蓝色绣木犀的手绢,这绢子是玉桃常用的,现在被他挂着睹物思人。
见主子这个样子,陈虎就懂得他问的几日是什么意思,立刻答道:“已经是玉桃姑娘离府邸的第十八日了。”
至于其他陈虎不敢多说,把一个貌美柔弱的女人独自放在荒野的宅屋里十八日,指不定他们过去玉桃的尸体已经被老鼠啃得不剩什么。
“已经十八日了,竟像过了几年。”
陈虎品着主子的神情,品出了几丝痴情的味道,他甚至有种错觉,要是他们去找玉桃,人已经死了,主子会为她守孝个几年。
回时投奔二少爷的第一日落了个好,但第二日境遇便差了起来,先是损坏了二少爷喜爱的瓷器,又冲撞了二少夫人。
韩重淮被赶走时,大雨倾盆,回时挨了一顿鞭子在雨中罚站,也算是为旧主践行。
*
把韩重淮剔除族谱,不是孙氏怂恿,而是国公爷自个的念头。
倒是孙氏见韩丰林决断下的那么干脆,可怜了几分韩重淮。
都说虎毒不食子,平日里还见韩丰林拿着韩重淮来鞭策两个嫡出的孩子,但现在韩重淮出了纰漏,韩丰林说踹就踹。
而且说不要还怕损了自己的面子,非扯了老爷子的大旗,说是老爷子临终前交代的他。
“各位族中长老之前应该也听说过,我父亲临终的交代。”
屋外大雨倾盆,族屋里排着数百个祖宗牌位,红烛根根点亮,温暖如春。
韩丰林一开口,坐在上座的韩家长老们纷纷点头,像是哪个点晚了就少了赏钱。
但韩老爷子临终的时候,又有哪个人在,不过是听了韩丰林的询问,一个个就变得隐约记得老爷子不放心韩重淮。
“我记得老爷子去之前的几个月,把我叫到身边,曾询问过能否把韩重淮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
韩丰林没想到还有这桩事,眼睛发亮:“都怪我太过心软,不忍心看自个的儿子无家可归,这几日父亲光给我托梦,都是怨我不曾听他的话对孽子心软。”
虽然韩丰林是恨韩重淮惹出麻烦,所以才打算把他轰出家门,以此来对他人示好,但他还是需要一层遮羞布,让场面看起来没那么难堪。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族会,讨论老爷子临终前到底说了什么,该不该把韩重淮从家谱中除名。
韩丰林怕韩重淮不愿大闹,但他安静的很,就在门边站着,面色淡淡,像是对什么安排都能泰然处之。
见到这神态,韩丰林就觉得厌恶,就是这副态度蒙骗了他,让他觉得他有后招。
那日之后,韩重淮也的确是有后招,他找到了证据和人证,但人证死在了来京的路途上,证据被证实有部分是伪证。
陛下现在还没降罪,那是因为还没到规定的期限,等到了期限,韩重淮已经招数全无,还能怎么样。
韩丰林这是断尾求生,如今国公府已经风雨飘摇,经不起韩重淮的牵连。
“既然是老爷子临终的遗愿,他虽未曾说是为了什么,但逝者为尊,我们今日便圆了他的愿?”
一位长老提出,其他人纷纷响应。
为表公允,他们现在该问韩重淮有没有异议,但看着韩重淮心不在焉的样子,没一个人开口问他,就怕他说出什么让所有人都觉着难堪的话。
“记名要三个长□□同在场,如今除名也是。”
记着韩重淮名字的那页,并未提他的生母,只是记了他是妾生子。
上次这本子翻开,还是老爷子说要把他记成嫡出,孙氏一连晕了许多天,名字才没改成。
如今便是除名了。
看着那一页划掉,韩重淮既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轻松,就像是一件迟早要做的事,在合适的时间终于做了。
“此后你与国公府再无关系,念我们父子一场,麒麟院的东西你想怎么搬就怎么搬。”
看了眼屋外的雨景,韩丰林还是觉得韩重淮这般无声无息地接受一切,让人太过挫败,让他的愧疚和恼怒都只能闷在肚子里无处发泄。
“只限今日,今日过后,你不许再踏入国公府一步。”
“谨遵国公爷指令。”
韩重淮打伞率先离开了这地,看着他的背影,韩丰林心中又止不住的迟疑,因为韩重淮太淡然了。
淡然的像是现在发生的事都不是一回事。
可想到韩重淮之前也是那么一副样子,却被苏齐宁他们设计,毕竟是个坐了三年轮椅困在宅子里废人,韩丰林努力把心中那丝不安压了下去。
韩重淮没有返回麒麟院,走的是直接出府的路。
雨水不断落下,韩重淮站进了回廊,身后已经是雾茫茫的一片。
“韩大人。”
绿秾像是已经在路边守了许久,知道韩重淮这出来便不再是国公府的少爷,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
韩重淮瞥了她一眼并未留步。
“福王殿下让奴婢向大人传达,若是你需要随时可跟他求助。”
韩重淮脚步微顿,绿秾的脖颈上多了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掌,韩重淮的手掌捏紧,看着绿秾娇媚的面容渐渐扭曲,青色涌上,才松开了手。
韩重淮一松手,绿秾就剧烈地咳了起来,踩不到地面的那一刻,她真觉得自己死定了。
“手痒了。”
把手伸到雨水中洗了洗,韩重淮敷衍地解释道。
一个价值千金的极品瘦马,的确不像是孙氏的手段能弄来。出自福王的手笔并不奇怪,瞥眼看向绿秾:“我既然已走,你还留在这处?”
绿秾捂着喉咙艰难地对韩重淮露出一个笑容:“大人既然不喜奴家,奴家只有留下,为大人出气。”
韩重淮扯了扯唇,“那还真是劳烦你了。”
“大人……”绿秾原本已经死了心,但听到韩重淮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她又升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她当然知道她被福王留在国公府,就成了个弃子,不会有跟在韩重淮身边自在,“奴家比起那位玉桃姑娘真差那么多吗?”
绿秾手扶在脖颈处娇喘,无力地靠在红木柱旁,外头的雨丝把她沁湿了几分,我见犹怜。
“瞧见你这样子,我只会想她做这模样会是什么样子。”
大方地解答了绿秾的问题,韩重淮这次脚步没再停下。
*
雨一直淅淅沥沥下到了天黑,大花怕在院里刚种的菜种子被冲死了,晚上特意没回家,要留在院子里守着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