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轮不到他来叮嘱。
他一直都很想保护她,可其实心里却也一直清楚着,柳凝并不需要他来保护——她的内心远比他要更强大,更坚定,谁也无法撼动,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成就。
真正想要寻求保护的,到底是谁呢?
“大哥的教诲,我记住了。”柳凝看着柳重明有些颓丧的眉眼,心下叹息,轻轻施了一礼,“我要走了,也愿大哥身体康健,觅得真正合意之人……保重。”
她说完最后两个字,没有再多看他,径直转身离开,上了马车。
柳重明本就与她的人生毫无干系,他曾经莫名其妙的情感让她苦恼,不过好在由于景溯的缘故,他终于不再执着下去,今日还应了她这声“大哥”,叫柳凝微感欣慰。
麻烦的事当然越少越好,柳凝想起柳重明,又想起景溯……也不知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她稍稍摇头,将这两人都从脑海里赶出去,在素茵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撩开车帐,卫临修已经在车里等她。
他好像刚刚看到她和柳重明一起,面上似乎有些不安:“你刚刚和……”
柳凝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卫临修却忽然止了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似乎想问柳重明的事,但不知为何又不问了,只是默默地顿了一会儿,轻声道:“算了,没什么。”
最近的卫临修总是有些古怪。
柳凝也想知道他到底在在意什么,但谨慎起见,她没有问,只是保持着一贯的温婉柔顺,坐在他的身边。
车驾缓缓动起来,离开柳府大门,望着江州城外的方向,渐行渐远。
昨夜与景溯待得太晚,没睡够,此时仍有些困倦,柳凝靠在绣垫上,听着车轱辘一声声碾过石板路,终于耐不住困意,阖上眼憩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撩开她的头发,她轻轻皱了皱眉,车驾又忽然颠簸了一下,打断了睡意,使她瞬间转醒。
柳凝霍然睁开眼。
刚刚并不是错觉,她的头发被拨到一边,露出雪白纤长的颈,还有……上面那处红痕。
卫临修盯着那处痕迹,随后慢慢抬起眼,望向柳凝的脸。
第43章 怀疑
柳凝心头一跳。
他发现了她颈边的痕迹。
今日早上起来, 处理了不少临别前的事务,一时忙碌,竟是没顾上将这处痕迹用珍珠粉遮掩去。
小小的红痕印在雪白的颈上, 分外明显, 被卫临修瞧见了,再想糊弄过去, 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镇定下来。
柳凝恍若不觉, 只是抬眼望向卫临修, 温温柔柔地笑了笑。
“怎么了?”
她表现得很自然, 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卫临修的举止,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卫临修默了一会儿, 指尖点了点她颈上的痕迹,收回手:“你这里红了一块。”
“哦?”柳凝摸了摸颈边,“怎么回事, 是蚊虫叮咬的么?”
“摸上去不太像。”他说。
“那是怎么搞的……”柳凝轻轻蹙眉,好像在思索一般, 半晌, 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
“我知道了。”她笑着叹口气, “昨夜入睡前, 我忘了摘下耳边珠坠, 想来是侧躺时, 硌了一晚上, 竟是红了一块。”
卫临修知道她肌肤娇嫩,硌一下便会留下痕迹。
他看了眼她耳边珠坠,银线下悬着莹白润滑的珍珠, 随着车驾轻轻晃动着,在她颈边投下淡淡的阴影,正好对上她肌肤上拿出痕迹。
大小也差不多。
看来应该就是这样了。
可卫临修总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微微皱起眉:“你一向谨慎仔细,怎么会睡前忘了摘耳坠……”
“这还不是怪夫君?”
柳凝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笑盈盈地睨了他一眼:“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夫君还记得么?”
卫临修一怔:“昨天……我们一起饮酒来着。”
“后来呢?”
卫临修摇摇头,后来的事他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自己好像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也难怪夫君不记得。”柳凝微笑,“昨天夫君喝醉了,还非要拉着我一起喝……据说我们两个都醉得迷迷糊糊,是被下人搀着回房,直接睡下的。”
“我的衣服是素茵帮着换下的,可惜她只顾着帮我换了寝衣,却忘了摘下我的耳坠。”
柳凝点了点脖颈的红印:“我猜大概就是这样?”
她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也不怕卫临修会发现什么破绽。
昨夜搀扶卫临修回房的,皆是柳府中的下人,如今已经离了江州,他就算再怀疑,也找不到人对证。
至于素茵这边,更是不用担心,她是景溯的人,自然懂得该如何帮她遮掩。
卫临修点了点头。
他对柳凝这番话没什么质疑,可不知为何,就是有些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胸口闷闷的,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柳凝忽然取出一只小小的木匣子。
她打开,里面装着一只荷包,才绣了一半。
柳凝把荷包拿出来,穿针引线,见卫临修怔然望着自己,微微弯唇:“我瞧你用的荷包旧了,便新绣了一只,路上也没什么事做,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卫临修对上她温和柔软的目光,心中滞了滞,很快,愧疚感从心底慢慢升起。
她这么好。
他怎么可以产生怀疑她的念头。
卫临修低下头,陷入自责的情绪里,怔忡不语,直到柳凝连叫了两声“夫君”,才回过神来。
“不舒服么?”柳凝担忧地看着他,“夫君你脸色很差。”
“我……”卫临修苦笑一下,“头有些痛,可能昨晚喝多了。”
“那就好好歇一歇,路程还长。”
柳凝轻轻按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柔声劝哄,“睡一觉吧。”
卫临修听了她的话,缓缓阖上眼。
马车驶在官道上,道路平整,颠簸不多,在车驾有规律的摇晃里,卫临修沉沉睡去。
柳凝垂下双眸,先前眼里的担忧,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只是静静打量着卫临修的眉眼。
这次终于蒙混过去了。
可是她并不觉得开心。
因为卫临修已经开始对她起了疑心……之前种种蒙混过去,除去她费心遮掩,更主要的,还是赖于他对她的信任。
现在这种信任在慢慢瓦解,虽然卫临修没有直言,可柳凝却能感觉得到。
怀疑一旦种下,就很难消除——终有一天这份信任会彻底破裂开来,到了那时,她又该怎么办呢?
柳凝轻轻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绣起了手里的荷包。
恐怕回了卫府后,日子也不会太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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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马车驶入了汴京。
卫家的车驾没有先回忠毅侯府,而是先随着太子的车驾,一路送至宫门,恭送太子回宫。
随行官员皆下车相送,景溯也一一礼待褒奖。
日光下,年轻男子玉冠华服,眉目温润,却亦不失威严庄重之气,自有一国储君的气度。
柳凝从车窗外看去,总觉得这样的景溯有些陌生。
他与她在一起时,就全然不是这个样子,更随性肆意些,与庄重扯不上半点关系。
对于这虚伪的一面,她觉得新鲜,多看了两眼,却冷不防他也朝这边看来,眉头浅浅淡淡地一挑,对着她微微牵唇。
他好像只是很正常地在笑,一面与各级官员对答,可柳凝却分明看出了几分轻佻之意。
似乎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日头变得晃眼起来,柳凝匆匆放下车帘,阻断了他的视线与笑容,生怕被卫临修发现。
她靠在绣垫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车帘被撩起,卫临修回到了车厢里。
“送走殿下了?”
“嗯。”卫临修点头,模样似乎有些疲惫。
他这样子也是正常的,平日里在学士阁和府里多是清闲度日,这次江州之行,舟车劳顿,加上景溯为了支开他,总是时不时给他安排些闲杂公事去办……出去一趟回来,竟是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总算可以回府了。”
柳凝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手却被他反握住,她也没挣扎,任由他一言不发地抓着。
他起了疑心,她总得比平常再多几分耐心,将这份怀疑慢慢消除。
马车在午后驶到了忠毅侯府门前,两人下车回了香雪院,歇了一时半刻,柳凝便起了身,收拾妥当后,便出了房门。
离开侯府这么多天,府中一些事务都暂时脱手给了管事,如今回来了,自然要赶紧重新接回手上。
照惯例,她先去看望了卧病在床的李氏,将从江州带回的些许特产放下,然后便去了账房,查看这一个月来的各项开支收入,还有庄子铺面的营收与人事安排。
她先处理完了一部分,随后看到窗外日暮西垂,便将账册收了起来,起身去了侯府西院。
棠眠院。
她回来了,自然是要去看看沈氏的,也不知她身子好些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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