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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白莲手册 (花落乌衣巷)


  “陛下——”
  长剑没入血肉,鲜血溅开。先帝狠狠一愣,随即震惊地抱住自己的宠妃:“云儿?!云儿!?”
  秦宓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剑挑开面前纠缠的叛军,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娘娘!?”
  他想到还在家里等他的嫱儿,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发髻珠钗早在碰撞间散落,更显出几分凄美。
  她看见援军杀了进来,将皇后及其家族一一擒获,眼底露出一点光亮。
  “云儿,不怕,不怕,朕不会让你有事的。”先帝死死按住她的伤口,也红了眼,“你们愣着干什么!!宣太医!!”
  云贵妃碰了碰他的手,头却偏过去,对上秦宓的眼睛。
  “答应我…照顾好……我的孩子,我对不起他(她)。”
  先帝恸哭,抱紧了怀里生气渐渐流逝的身子:“朕答应你,朕答应你,一定照顾好元儿。朕立他做太子!你再撑一会儿,太医马上来了……云儿,云儿……”
  云贵妃终究是没有撑过去,那一剑伤在要害,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云贵妃之子秦诸元当时只有四岁,先帝却力排众议,将他立为太子。
  半个月后,先帝薨逝。
  外界都道先帝是思念成疾,随贵妃娘娘仙去了。
  但容嫱知道,娘亲在仇人身边蛰伏六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先帝之死的真相,恐怕只有阿绻自己清楚。
  秦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好像轻易握住了世人求之不得的权势,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他艰难开口:“我没想到你娘亲会替先帝挡那一下,我真的没料到。”
  可若不是他渴望立功,莽莽撞撞揭发肃王,叛军不会提前攻入皇宫,阿绻也不一定会死。
  秦宓内心的痛苦愧疚不比任何人少。
  几年来午夜梦回,他时常想,如果自己当时能再谨慎稳当一些,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和嫱儿,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天。
  容嫱流着泪,眼眶通红:“这便是命运弄人吧,我们之间,谁能说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她当年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险些要了他的命。
  秦宓紧紧盯着她,仿佛在接受最后的审判,心神忐忑。
  容嫱抽出袖间的匕首,直视他的眼睛,忽然觉得阿倩说的对。
  有时候只是看那人一眼,心里的答案便呼之欲出。
  “其实当年那一剑下去,我心里便不怨你了。”
  秦宓听见她的话,眼底燃起一点希望。
  她松开手,让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们早已两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好不好?”
  他眼里的光倏地熄灭了,好似坠入无边黑暗。
  容嫱没等到他回答,闭了闭眼,转身走出摄政王府。
  “小嫱儿?”
  林长即迎面走来,见她双眼红肿地从王府出来,忍不住上前询问。
  容嫱点了点头,声音微哑:“小神医去哪里?”
  “我去向王爷道别,我不能再留了,还要赶回去陪师父过年。”
  他这次入京主要也是为了容嫱的病情,如今她没什么大碍,自然也能放心离开。
  容嫱在寒风中沉默了一阵,冷不丁开口:“几时动身?我和你一起走。”
  林长即面色惊愕:“我怕师父骂我,明儿就要赶紧上路了,且走的是陆路,山高水远的,可不轻松。”
  “你非要走的话,还是等开春坐船吧,那个快些也舒坦些。”
  容嫱摇了摇头:“就明天吧。”
  *
  “什、什么!?我们明天就、就走?”
  千醉听到自家小姐这么说,惊得说话都结巴起来。
  “今夜将行李收拾好,主要带些换洗的衣物,其他的,到了江南咱们再置办。”
  千醉发觉她不是在说笑,也没时间多问,急急忙忙收拾去了。
  到第二天走出京城,她还有些恍惚,怎么这么突然……
  上次送别崇亲王,也是在这座长亭,他讲了自己与阿绻的故事。
  当时容嫱只是个纯粹的听众,如今回想,不免感慨万千。
  “嫱儿!”
  容娇娇赶来长亭,小脸上满是惊慌:“你怎么说走就走!”
  容嫱拉着她的手,安抚:“我不是叫人给你送信了吗?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又不是从此不见了。”
  “哼,你最好是。”
  二人依依惜别了一会儿,容娇娇捡开心的话说着,也不敢去问昨日她和秦宓到底说了什么。
  容嫱望向长亭外,看见齐盛、孙喜宁,皆是点头致意。
  容侯局促地站在最外围,不敢搭话,也不敢上前来。
  稍远的地方,还有一乘马车,只是不见人下来。
  容娇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赵家的马车。”
  “对了,你那位阿倩姐姐也来了,你再和她说说话?”
  阿倩显然也是才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赶来的。
  她握住容嫱的手,关切道:“怎么突然要走了?”
  “其实我一早有这个打算了,眼下只是提前了一些。姐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阿倩来的时候看到了林长即,便说:“那是老神医的弟子吧,有他在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你真的想好了?”
  “嗯……”
  阿倩听出她语气间一丝丝犹疑,叹了口气道:“还在为娘娘的死怪罪他?”
  容嫱摇了摇头:“其实听你们说完,我便猜到母亲的意思了。”
  肃王屯兵多年,谋划多年,一直小心谨慎,为何偏偏宫变前夕被秦宓听见?
  朝臣觐见,尚且需要层层手续,为何秦宓一个朝堂新秀能那样畅通无阻地直抵御前?
  为何在先帝都不相信肃王谋反的情况下,云贵妃会为秦宓再三担保?
  为何她分明对先帝没有情意,还要舍身挡那一剑?
  桩桩件件,如今想来,似乎都是某种暗示。
  是阿绻她自己,坚持不住了。
  阿倩捂住嘴,哽咽道:“原来姑娘已经看出来了。”
  “娘娘是个极执拗、极坚韧的人,若非心里折磨到了极点,她也不会……”
  是啊,与仇人耳鬓厮磨六年,死对她来说,兴许是种解脱。
  当初入宫也好,舍身挡剑也罢,都是李清绻自己的选择。
  如果能早些想通就好了。
  容嫱这么想着。
  毕竟当年的事,是怪不到秦宓身上的,只是他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他那样冷静理智的一个人,也只有遇到有关嫱儿的事时,才会像个不大稳重、爱钻牛角尖的青年。
  容嫱站在长亭内,举目四望,却始终没见到秦宓。
  当年那一剑下去,她没想到他丝毫不躲。
  她震惊、害怕、后悔。
  她还记得自己满手秦宓的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崩溃地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
  四周天旋地转,天好似阴沉沉地砸了下来,让她痛苦万分,无法呼吸。
  她多喜欢他啊,年少所有的情意,都珍重地交给一人。
  而她以为自己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少年。
  或许这正是为什么,她大病一场,懦弱地忘了所有。
  容嫱淡淡笑了:“我早就不怪他了,不过我们之间……你看,他都不肯来送我。”
  林长即拨响马车上悬挂的铃铛,随风声传出去很远。
  “时辰不早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容嫱告别其他人,带着千醉坐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身后的长亭、京城,乃至那些人和事都一一远去。
  林长即似乎想和她聊天,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寒风里骑着匹骏马跟在一旁。
  “你怎么比你娘还绝情。她不想连累心上人,才揣着你离开。”
  “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
  容嫱没理他,林长即也不尴尬,反而感慨道:“还是挺可惜的,我行走江湖也不少年。常听人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秦宓应当算一个。”
  “他?”马车里终于有了回应,不枉他在寒风里说得嘴都要僵了。
  “怎么,他不算?”林长即挑开马车侧帘。
  容嫱抿了抿唇:“你知不知道,我在容侯府生活六年,他既不来看我,也不与我相认。”
  上辈子,还落个被折磨惨死的结局。
  林长即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容嫱撇开头:“我没有不高兴,我说了,我与他早已两清,他并不欠我。”
  她差点杀了他,且转头就将人忘了个干干净净,换作是她,恐怕也不想再有纠葛。
  道理谁都懂的,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失落。
  林长即神奇地安静了一会儿,幽幽道:“小嫱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清楚?”
  “他不与你相认,不过是怕你想起往事,又大病一场。”
  “他命大受得住一剑,可经不起第二剑。”
  “京郊那座别院,你知是谁出钱修建布置的吗?”
  “你知道为了请我替你看病,某人满天下追了我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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