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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尺璧三文钱)


  不过,还是别扭。
  “咳,父皇,儿臣……”
  “你紧张什么,我能吃了你?”
  文帝抬了抬眉,改了自称他也别扭,但那阵别扭是令他心性怅然,好似回到了那些快记不得的从前。
  熟悉又陌生,徒剩怀念。
  纳兰忱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道,“其实儿臣也不是很清楚为何同皇长姐亲一些……或许是因为,阿姐不太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他说完便听父皇低朗笑声,“你和她亲,静嘉也和她亲……我最疼的儿女都和她亲。”
  文帝望着远处空蒙的湖光山色,眼底许是幽怅苍凉,“就像我当年和……你卫宁姑姑那般亲……”
  纳兰忱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从没人敢提的卫宁姑姑,他第一次从父皇口中听到。
  “纳兰。”文帝抬眸看过去,好奇地问他道,“令珩可是喜不喜欢这样叫你?”
  不叫字也不叫名,偏爱唤姓。
  坐了这一会儿,听陛下说话,纳兰忱莫名松散下来,轻笑着点头,“父皇怎知?”
  文帝低笑道,“你卫宁姑姑也喜欢这样叫我。”
  他不由得沉叹了口气,“令珩太像她了。眉眼,脾性,都很像。”
  “我知道朝野上下没人敢提卫宁,我也不愿意去想她……”
  纳兰忱抿了抿唇,蓦然道,“父皇其实很想念卫宁姑姑,是不是?”
  陛下眉眼怀温和柔意,轻声道,“是,我真的很想她。”
  想念处处护他的阿姐,想念最初和纳兰忱一样纯粹干净的自己,最真挚的快乐。
  “我想她是真,恨她也是真。可如今半辈子过去,连恨都快淡了……似乎我不恨她了,她就将要彻底消逝在我的生命里。”
  纳兰忱安静地听着,他恍惚看进父皇眼底,似乎能看见那个张扬肆意、快没人记得的文小王爷。
  “我恨她兵权在握卷入朝堂,恨她将我作傀儡,推我上皇位。她分明是这世间最懂我之人……”
  帝王落泪,当是无人可感同的痛彻心扉。
  纳兰忱好像看到了父皇眼角尚未凝落便被指尖不动声色拭去的清泪,却又好像是他的错觉。
  “纳兰,父皇知道你不是想要当皇帝,我知道。”
  最平淡的一句话,深刻地触及他心底,纳兰忱眼底轻润,捏紧手下的衣袖,“父皇,只要大郢强盛太平,儿臣即便不入朝也无妨。”
  文帝看着他,目光千丝万缕,是纳兰忱看不分明也辨不清的复杂。大抵有释然和慈爱,怅惘和不忍。
  他看了纳兰忱半晌,不禁低头扶额沉笑,纳兰忱不明所以,也不知父皇笑什么,只知从未见父皇笑的如此开心。
  后来他才知道,父皇是看他那副蠢样子,和他年轻的时候太像了。
  *
  格里中境,镇襄候呈军报传京。
  戈番边防多次试探滋事,后几名兵士擅越境线,淌过界河线。
  八方邻国相定和平年数载,双方未动刀兵。大郢驻守边防将士迎前交涉,阻其越境,后数将遭彼国构陷身亡。
  庆川军援至,压退入侵,中境边界,不妨滋生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战事。
  呈报书,吾方伤数轻者,而退戈番边军,死伤数百。
  与此同时,桑邶一诏和书传抵上京。望与大郢长久交好,相定和平。
  “桑邶求和,孤当真是怎么看都觉得有诈。”纳兰楮按了按眉心淡声问,“温卿可是看错了?”
  温庭之将诏书呈上抬眸道,“殿下,送这封求和诏书的并非是贺林王,桑邶易君了。”
  纳兰楮睁开眼睛,眸底深色,他微眯着眼睛有些意外,“易君?”
  契雅公主的死,令战事未起。在此期间,桑邶皇族内部易君改位,贺岐王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回军队,快马传求和书至大郢。
  贺岐王此人,温庭之略有耳闻。是个不涉朝堂的闲散王,对争权夺位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若非桑邶欲挑战事,想来他不愿意也不会被推上位。
  “易君。”
  纳兰忱轻笑了声,倦怠地敞怀躺在宽大的龙椅上。
  他望着龙飞凤舞的雕栏房栋,目色涟转,深不可见。
  温庭之看了眼御桌上未折合的呈书,嗓音温淡平和,“边防尽退入侵,戈番伤亡惨重,意欲求降,如今大郢全然掌局。”
  他看着龙椅上眼睫如鸦羽懒散轻扫的太子殿下,停了片刻问,“殿下,是进是退?”
  是进是退……
  原本,他能毫不犹豫地挥兵攻入他国疆土。
  温庭之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是因为贺岐王求和,还是因为纳兰令珩不知死活地给他讲的道理?
  诚然她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但不可否认,她寻到了他的七寸。
  大郢最令四海畏惧也最强大的,正是无可比拟的瑰丽底蕴和国之风范。
  强而不傲恃,民族有脊梁。
  好比军报所书那几名最初以身作挡冷刃刀剑的将士,临犯侵者千百淌水过境,手无寸铁而敢以单薄肉身敞怀护着身后每一寸国土,这是世间最清澈的真心和最崇高的孤勇。
  此乃他大郢江山。
  纳兰楮漫然地勾了勾唇,慵懒疲倦地枕着手臂,阖目启唇。
  漫不经心的嗓音掷地沉着,似叹似慨,“退兵罢。”
  狼烟烽火,熄湮于此。
  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意料之外的结果。而虽意料之外,其实又在情理之中。
  庆川军回朝,太子归玺。
  圣旨传,易储君,位居信亲王。
  许多事情一同发生,几乎应接不暇。
  秦书尚未从易储君的圣旨中回神,便收到了庆川军归京的消息。
  她来不及多想什么,连忙出门,恰好看见了缓缓停在上卿府门外坠温字玉牌的马车。
  “庭之?”
  温庭之掀开车帘朝她伸手,“上来。”
  秦书笑了笑,跑过去拉着他的手上马车。
  “你是专程来接我的?”
  “不然呢,温府和上卿府可不同路。”
  秦书皱皱鼻子,想起来问他,“对了,我刚才还在想陛下的圣旨,怎么忽然就易储君了?”
  是易,而非废黜重立。
  温庭之解释道,“是太子殿下自请的。”
  秦书颇意外地啊了一声,刚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散了。
  她惊讶完缓慢回神,静心一想就不觉得诧异了。
  因为这才是太子。
  无论到哪一步,都值得臣服。
  秦书凝神安静了一会儿,轻唤了一声,“庭之。”
  “嗯?”
  “我想契雅了。”
  她低头抚着食指上的花戒,眼眶不自觉地热起来,她及时抬手碰了碰眼角,把温度降下去。
  看向温庭之扬唇道,“虽然我答应裴郁卿,不能再哭了,可是我很想她。”
  她眼睛红了些,温庭之牵过她的手看着那枚戒指对她说,“契雅是最珍贵的朋友,她是上天派来的,拯救了苍生,历劫便回去了,对不对?”
  秦书吸了吸鼻子低头笑,“对,我喜欢你说的,你说的每个字都是我爱听的。”
  温庭之轻勾着唇角敞怀道,“要不要借你抱一抱?”
  “自然,温卿的怀抱千金难求。”秦书不客气的倾身抱住他,十分贴心的拍拍他的背,豪气道,“温庭之,认识你真好。”
  她看着他问,“你呢,认识我好不好?”
  温庭之扬了扬眉,不给面子,“还是认识裴大人更好。”
  秦书听完便一把推开他控诉,“温大人,你现在变坏了。以前你是小白羊,现在却是变成披着羊皮的狼了。”
  “大抵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秦书瞅他一眼,这话好像是在说她。
  不过她定是前者。
  裴郁卿才是后者。
  城门下喧闹盛欢,呼声非凡。
  为和平,为每一位将士。
  静嘉早早就在那儿等着了,大军尚未至城下时,叶华年策马先行。战袍飞扬,意气风发。
  他就这么披着明媚的金光身骑战马而来,令人心口跳的不成话。
  多久没见他了?
  她已经记不清了,自他离京后,她连信也不曾收到过一封。
  静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等不及地跑过去,叶华年未及马儿步稳便跳了下来。
  她跑的很快,跑两步就扑过去抱到了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叶华年抱着她转了一圈,笑声悦朗,“和平万岁——”
  静嘉刚刚想哭的情绪被压了回去,语气还可怜着,忍不住和他一起喊了一声。
  他放她下来,眸华比明媚阳光还热烈,“我很想你。”
  静嘉眼睛红了一圈,有些委屈地望着他,“我们可以成婚了吗。”
  “不可以。”
  “啊?”
  她愣住,叶华年轻浮道,“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喝花酒呢,成婚以后就不能经常去调戏姑娘了,我得再过几天快过日子。”
  静嘉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他拳打脚踢,“混蛋混蛋!”
  叶华年开心地捧着她的脸亲了亲,从额头到嘴巴亲了个遍,满足地喟叹,“算了,家里有一个媳妇儿让我调戏也够了,本公子也不是什么贪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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