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尺璧三文钱)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尺璧三文钱
- 入库:04.11
她长舒了一口气,原要继续走出宫门,可不知为何偏在这时刻回头,似乎知道什么一般,就这么毫无想法,毫无理由地回头了。
春风温煦,可抚平任何波澜的心境。
直到白玉石阶上,他身着玄紫官服踏步而来,金线滚边古玄冠逆光熠熠,身前的仙鹤刺绣栩栩如生,日月辉映,清贵如厮。
他似自九天之上揽月而来,惹她半生再无月色。这世间夜月,无他清冷孤美。
裴郁卿一步步走下白玉石阶,眉骨以山河描摹,眸华载星辰。他行过月台至她跟前,秦书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跳的厉害,耳边只听得自己心跳声,如擂如鼓。
她喉间发紧,落入他邃深的眸底。她看着眼前少年正年华的裴郁卿,却是想到他伤痕累累忍受寒毒,想到他孤军奋战,惨败无援,想到他抱着她同死在冬夜里......
“裴......”在她开口之际,他已然抬手回掌,低眉弯腰对她规矩揖礼,嗓音温酒般醉人,“微臣裴郁卿,参见令珩公主。”
秦书怔怔望着他出神,似乎看到女儿节上那个裴大人,那时的裴郁卿,同现在的上卿大人也是不同的。
不过按照现在的时间算,女儿节初遇裴郁卿,也不过就是两年前而已......
如此年纪便拜为上卿,他是天生的朝臣。
半晌,裴郁卿腰都要弯酸之际,秦书终于收回思绪,轻咳了一声,嗓音带着许多年不曾有过的怯羞,“起身。”
奇怪,为什么会紧张呢......
裴郁卿直起身子,垂眸看向她。
他个子高,秦书站直了也只堪堪到他胸口,看他时得微仰起脑袋。
秦书看着他,一时有些无言。
原本起伏的心境渐渐落定,秦书目光闪了闪,裴郁卿竟朝她行礼......
他不对劲......
裴郁卿那毒侵肺腑的身子,便是被她救了也活不了多久……
她能回来,那他呢?
他们两个人私下间没有那么多虚设的规矩,他见她也不过喊一句殿下,后来哪还这般规矩的行过礼。
可现下看来,眼前这个似乎并不是那个同她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的裴上卿......
不过,裴郁卿是只成了精老狐狸,万一是他也在试探自己呢?
秦书想着,开口道,“裴大人,近来身子可好?”
她忽然问候他的身子,裴郁卿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谦恭地颔首道,“蒙殿下挂念,微臣无恙。”
他若是那个已过不惑之年的裴郁卿,当知她问的是什么,也当不必再同她装蒜了。
秦书蹙了蹙眉,莫不是她问的不够明白?她上前一步,抬手轻拍了拍他心口处,手掌贴在他胸口,暗示道,“裴大人,当真无恙?”
裴郁卿看了眼胸膛上放肆的柔荑,缄默几许。
他原本听闻殿下不愿要他,想着是自己料错了,秦书并不喜欢他。正思量着该怎么走下一步,却不曾想在这里遇着她。
有婚书,有圣旨,他每一步都在料想之内,却不料最后她不愿嫁他。若她想方设法不愿,那么陛下必然要用别的办法制衡他,可其他计划都是下策。
秦大人为官清正,不涉党争。虽有着一层和卫宁长公主的关系,但身为臣子,绝对是陛下最重视的朝臣。文帝绝非昏君,他对秦大人再有意见,也绝对公私分明,所以才敢将他放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
陛下有他的考量,才认为这桩婚事是天作之合。裴郁卿亦有他的打算,对这赐婚再欣然不过,他要拉拢秦大人,和秦书成亲这一步,实是上上策。
只是眼下的公主殿下,他当真不甚看得明白。从他知道她暗中调查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开始,他便知道秦书许是对自己有意的。可今日,她又当着陛下的面直言不想要他......
女人的心,都变得这般快吗?
二十几岁的裴上卿头一回有了算不透的事情,他思绪尽敛眼底,微微颔首,低眉道,“回殿下,微臣无恙。”
手掌下心脏跳动规律有序,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眼前的裴郁卿眉间是少年意气,这样分寸有礼的样子,正是她上辈子初嫁他时,令她沉溺心悸,是她后半生再不敢去回想的裴大人。
秦书见他这派作风,忽然有些失措。
她看着他,低声强势道,“看着我。”
裴郁卿顿了顿,抬眸看向她,干净明亮的眼神不同于后来的上卿大人,所有情绪隐匿眸底,是无论如何看不分明的如夜邃深。
秦书被他一眼看的有些莫名心虚,蓦然收回手,有些无措起来。
夫妻二十几年,她太了解他了,即便他是只成精的老狐狸,要演戏骗他,她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破绽,有些东西是没办法骗人的。
好比眼前这男人眉眼之间棱角锋芒的少年眸华。
秦书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忽然心下隐隐失落。虽说裴郁卿就是裴郁卿,可眼前这个心性纯粹的裴大人,他的人生里尚未有秦书。
他没有同她风雨同行的二十多年,没有同她虚情假意举案齐眉,没有在生死关头想要替她挡剑,没有抱她埋葬在雪夜......
也没有唤过她阿珩......
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终究是没有回来。
第4章 殊途同归 如见青山,死生契阔
秦书思绪纷乱,竟生出几分心疼和萧条感来。
三十几岁的秦书重活一世,而年过不惑的裴郁卿,却永远死在了那个千军破城的冬夜。
这感觉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独留她一人面对余生。
秦书看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裴大人,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惶措间,听裴郁卿缓声开口道,“微臣听闻,殿下不想要臣。”
他语气平淡下似乎夹杂着一丝委屈,秦书微愣了一瞬,无端地生出一抹心虚来。
她定了定神,抬眼平静地看着他,“裴大人与我并无情意,这门婚事说白了无非是一道圣旨,一纸婚书罢了,既如此何苦要白白耽误了你我。”
“可寻常人家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夫妻前甚至未曾谋面,亦能相守一生。如今不仅有亲笔婚书,更有陛下赐婚,为何不可?”
裴郁卿同她讲道理一般,和她谈这终身大事,秦书笑了声道,“夫妻之间无情意,如何长厢厮守。”
二十几岁的裴大人,少年赤诚,不染尘俗。
他道,“微臣虽不甚明白何为情爱,可若尚公主,结发终身,定当钟情不移,如见青山,死生契阔。”
裴郁卿一双深远的眸子望着她,字句落在她心尖儿上。一颗少年赤子心,肆意妄为地对她说着这些话,若非她历过一世,怎敢信他。
想她当年被他勾的神魂颠倒,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书呆了一下,按着有些浮躁的心,压下没出息的心悸。
她听着这些话再想到上辈子的裴郁卿,一时来了气,盯着他这张好看的脸半晌。
“如见青山,死生契阔......”秦书念着这两句话,心口翻腾。有些想笑,却又伤悲的厉害。
她深压着自己的情绪,眉眼清冷瞧着他, “裴郁卿,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所说的话,因为你七尺男儿君子坦荡,性情高洁,你会承担一切你需承担的责任。你要的只是一个上卿夫人,可我要的,是驸马。”
秦书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裴郁卿恍惚间心口微动,自己也不明所以。
他眸华深涟,并不理解她最后一句话。
思肘间,听她继续道,“你懂得什么死生契阔?夫妻间无情义,纵使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如何。两个人无情无义倒罢,可只要有一个动了心,那便是这世间最大的悲戚,你......”
他们上辈子走过的半生,便是这样的悲戚。
她话语顿住,面对年少狂意的裴郁卿,秦书忽然就委屈的不行。他上辈子的确是这么做到了,钟情不移,如见青山,死生契阔......
除了一颗赤诚热烈的心,他什么都给她了。
他们从一开始,便殊途同归。
裴郁卿眸色清明,好看的眉目凝着她,不解道,“殿下,夫妻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何会成世间悲戚。微臣不会辜负殿下,也信殿下不会负臣,如此夫妻间,怎会无情意。”
抛开她们之间所涉及的利益和其他政治立场问题,夫妻之间这般相处之道,难道不是最好的方式吗。
他真诚表明心意,怎的反倒惹得她生气不快?
他认真问她,秦书拧眉颇觉心闷。这个年纪的裴郁卿,真的只是肩负责任担当,任何事情在他这里都有理可循,可感情并非如此。
裴郁卿见她沉默,一时也有些无措起来,轻蹙着眉头还没来得及同她继续说什么,秦书便出气似的推了他一把,“你就是个混蛋!”
他被她一双手当着胸膛用力一推,给面子地朝后退了一步,眼看她提着裙摆转身大步离开。
“殿......”
裴郁卿想喊她,可她走的很快,根本没有想要再理他的想法。
他看着那道裙袂飘扬的身影,一时陷入沉思。
秦书独自回到府里,一路上都还在忧思陛下的赐婚诏书。她当真是不懂回头的性子,听裴郁卿说那番话时竟生了一瞬再走一回原路的念头。